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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气冉冉的绝唱>>

 

月阳

 

1、

    香香出生时的香气,只有姥姥知道。 奶奶在堂屋的佛龛里贡了菩萨。几柱香燃着,凫凫地飘了香气:奶奶求菩萨保佑生个儿子。但家人们终于等来的那声啼哭, 却又是一个让人不喜欢的女儿。姥姥在许多繁复的味道中闻出了来自香香的香气。 姥姥当然不会在乎香香的性别。尽管这是一个芳草青青的季节,但她毕竟是属羊啊,属羊的女人命不好,这才是姥姥最为不安的。

    香香的姨姥姥,也就是姥姥的姐姐,仙女一般的女子,那时姥姥还小,但还是清楚地记得姐姐身上有一种幽幽的香气, 那对家人其实是一种习惯了,很自然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姐姐十五岁那年,这一秘密被一同乡的恶棍发现, 虽然姐姐并未失身,家人也大惊失色,赶紧张落着姐姐出嫁。但此时那个同乡的恶棍却另犯案在逃,谁想他并没逃远, 而是投靠了当地一大土匪。为了讨好土匪头子,他把姐姐的绝世秘密讲了出来。姐姐的婚事是早就订好的, 也是当地的一家旺族,就在姐姐上了花轿,在吹吹打打中被娶往婆家的路上,被土匪劫了去。 在城里接受新式教育的新郎,为了救他的新娘也被凶恶的土匪致残。

    本来姐姐的婆家一直以来就嫌姐姐是属羊的,怎奈接受新学的儿子决不在乎,没想还真出了大事, 姐姐的婆婆家就这一个儿子,儿子残了,就等于没后了,所以婆婆也半疯半颠的了,家破了。

    家人在姐姐被土匪掳走后,所受的苦痛和被乡人的不耻就不用说了。

    单说姐姐,据土匪们传谣,姐姐在被土匪头子从少女变成女人后,更是美丽如仙,芳香怡然。 后来土匪帮内讧,主要原因之一是为了争夺姐姐,最后虽然一方胜了,却是以双方的重大伤亡为代价。也就造成这股土匪实力大减, 为国民政府后来的顺利剿匪创造了条件。被围剿的土匪带着他最后仅存的一点残余,四处逃窜, 踏遍半个北中国,当然还有姐姐,可怜她还是个大家闺秀,生命的最后是在马背上度过。……她自杀那年年仅二十二岁。

    姥姥在为香香洗三时,也就是在她出生的第三天,再一次很仔细地看了香香的全身, 姥姥在香香的两个腋下分别看到了绿豆大小的两个几乎是很对称的青色胎记,相当于香香自己的食指那么大, 并且还是和食指一样的形状,这两个胎记是随着香香一起长大的,它们一直就是和香香的食指同大的。

    这两个胎记,香香自己一直就不知道的。

    洗完三后,香香身上的香气就不再有了。但是姥姥悬着的心还是很难落下的。

    香香一直就是跟着姥姥生活。不过,即使姥姥再长寿,她也不可能疼爱香香一辈子, 姥姥是在香香念小学五年级那年死在医院里的。那天,妈妈和小姨忙着出去找医生,只有香香守在姥姥的床前, 姥姥咽最后一口气时,和香香说了令她终生难以忘记的话,她背负了姥姥给她沉重的嘱咐走完短短而香凄的一生。

 

2、

    香香的体香再次出现是和她生平的第一个男友冬生接触后,当时按照家族的规定,他们很正式的订了婚, 所以当时冬生已是她的未婚夫。

    最初他们的接触只限于拉手、拥抱和亲吻。

    他们在冬生的一位朋友家,朋友一家外出了,他仍旧象以往那样亲吻她的脸颊,朋友为他创造了这个好条件, 冬生是不会丢掉这个好机会的,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天终于大胆地顺着香香的领口往下探去, 第一次掀开了香香的上衣,也是香香第一次被男人掀开了上衣,就在香香娇喘迷醉之时,他的亲吻游走到她的腋下,……冬生得寸进尺,他直接亲吻到香香身体, 虽然香香紧紧并拢了双腿还是被强力地吻到了,简直就象要把她吸进体内,溶化为自己的一部分了。 此刻作为女孩香香的某个通道似乎被打开,香气就在两个年轻人如醉如痴的境界中散发开来, 此时香香腋下的两个胎记已长到和她食指一般大小……

    几天后他们再到朋友家玩,朋友的妻子笑着对香香说:“你们真是多心,呆一会儿还洒什么香水呀,那天我回到家, 家里很香的,我想肯定是香香给屋里洒了什么高级香水了。”

    后来,尽管每次的约会冬生几尽疯狂,但她最终也没有放弃最后的防线,他只能是亲她再亲她。

    冬生在那年的夏天去了美国,他们的关系无果而终。

    一直以来,香香认为自己不论嫁给谁,对后来的人都是一种不忠了。

    于是她便从内心降低自己,以劝慰自己心中那种刻骨的歉疚。

    她在婚后许多岁月里一直拖着这种歉疚沉重地生活着。

    即使和丈夫结婚许多年以后,想起和以前的男友在一起的情景时,心中还有一种过电的感觉。 但与此同时更为强烈的是一种对丈夫从内心深处刺痛般的负疚感 ,这种感觉在最初的几年里成了她在他们不论什么原因争吵时, 她做出让步的唯一理由。

    是呀自己就已经很对不起他的了,不应还在这些小事上和他计较的。

    她和丈夫谈朋友时,他一直对她很规矩,最多就是亲亲嘴什么的,一点都没有过份的行为, 况且他们谈得时间很短就张落着结婚,她一直认为丈夫和她一样,心中受着传统观念的约束,所以从一开始, 她对丈夫的歉疚就无情地缠着她的内心。

    不过让她唯一安慰的是,她的初夜正正式式地在他们新婚的床上,近乎虔诚地贡奉给了自己的老公,后来想来,所谓虔诚,不过是毫无经验完全被动的承受,和没有防备的痛楚和血色,还有初次被侵入后难以消散的印痕感。

    那天香香他们夫妻确信了她的体香是来自她的腋下和下体的,而且越是做爱后也越浓。

    在浴室里,香香总是被自己的气息所包围,这是一个排斥外来一切“香味”的生命体。少女时的香香有一次曾学着电视里的广告, 用一种什么牌子的香皂洗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就没用过一些浴液之类的,这似乎已是她与生俱来的习惯了。可是那次浴后, 皮肤不再有平时浴后那种滑凝的感觉,总觉得身上被包了一层无形的膜,怎么也冲不掉,之后全身就有了一种紧绷绷的感觉, 两天之后全身大部分皮肤起了红红的小红点,就象小时候出的疹子,直到后来红点渐渐连成一片,又变黑,再后来变黑的部分坏死慢慢脱落, 很长时间以后才完全恢复了原来的皮肤,为了那次她竟在家休息了近一个月。同样的, 脸上也不能用什么化妆品或护肤品,当然她也试着用过一些,就象身体上一样,同样会经历那种小红点、变黑、慢慢脱落的可怕过程。

 

3、

    在公司加了整夜班,只在客房匆匆冲了个澡,又被叫回办公室临时赶一份材料, 空调把她的香气在那个一百多平米的写字间里吹个来回,那些男士们频频回首。平时最爱说笑的龙自行说:“啧啧,香香呀, 今天你是用了多少香水?”她的脸红了,没抬头,低头闻着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这是她的习惯动作 。她仍旧一句话也没说,放下手中的活,跑到走廊里深呼吸一下,她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回到办公桌前,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他们不敢再和她说一些与此有关的话题的。

    屋里人们很安静,没人再说什么。她虽然明白龙自行的话并不带任何恶意,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龙自行显然有点坐不住了,他又站起来说:“有些女人用的那个化妆品实在是不地道,有一天,我从那个……什么地方往回走,走到……地方,迎面过来一个女人,天哪, 她身上的味差点没把我给呛个跟头!”

    香香笑了,她低声说:“别吹牛,有那么严重吗?”他们都看着他笑。他瞪大眼睛接着说,“真的呀,天地良心,我一句假话也没说。 她那个身上的味根本就不单单是什么廉价香水味,简直就是……就是……”

    另外一个男同事说,“是什么呀?你是不是抱住人家亲了,不然不会感受这么深的吧。”他过去给了他一拳。“呸,我去亲她, 我恶心还来不及呢!”他走到香香的桌子旁,香香感觉他在悄悄吸鼻子!他说“所以呀,嗯……这个,嗯……香香呀你的香味,不,不,不是, 我是说你的香水味是不会让人有那种感觉的,……”香香只听到说,“你的香味?”怎么他会这么说呢?她的脑袋有点大, 但还是急忙说道,“是吗,今天可能就是香水用多了!”

 

4、

    老公的冷漠应该是从她怀孕开始的。她认为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开始走了下坡,孩子还小时, 她的精力主要给了孩子,还不怎么在意,在孩子一两岁时,更是明显地感觉到了丈夫的冷淡。

    丈夫翻了一下身,一只胳膊摔过来,放在她身上。香香并不去理会,“嗯……你身上的味又出来了……”他翻身抽回他的手,他宽阔的背象一堵墙,立在她的眼前, 香香被丈夫拒绝已不是第一次。

    香香思维的改变是她上网聊天后。加完班,已经很晚了,她给家里打个电话希望丈夫能来接她一下,可是他竟还没回家, 手机也没开。她只好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下来,但是睡不着。于是她忽然想起何不上网看看,这一看便改变了香香。 这一改变是痛苦的。在这之前,她认为上网聊天只是孩子们的事,与她这个成人无关,其实,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比那些个没成家的大学生们也成熟不了多少的,尤其一次和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研究生聊天,对方和她说, 当他在读大学一年级时,作为班长的他,便和大他七八岁的女老师发生了关系,他们的关系在校园里竟秘密地维持了两年,直到那个作为“留守太太”的老师出国,他们的关系才算结束! 这里对于香香来说纯粹是另外一个世界。香香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聊友是南方某城市一家医院的医生,小香香一岁,她叫花瓣雨。

    网上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畅所欲言,最初香香还有点顾忌,但一个星期后,她们就都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大部分秘 密, 至少香香认为自己是这样的,当她把自己的全部苦衷一个字一个字从键盘上敲出后,她没想到花瓣雨给了她最为打击的一句话,“没有最美好, 最幸福的性爱,那你活着就已失去大部分意义!除非你是不正常的!除非你同样没有需求!”她的这些话一直就在香香的心里翻腾……在这之前,她始终为自己体内涌动了那种冲动而自责的。

 

5、

    那个经常来推销卫生巾的女人,开始是问香香这次留几包她要的那个牌子的卫生巾, 她们单位的女人差不多都是用这个女人的卫生巾,她一般是定期来推销一次,她经营的牌子很全, 香香每次来都不让她白跑,总要多少买点的,并且香香是最不爱和她讲价钱的人之一,有时还多给她几块。 这次她见办公室里没人竟坐了下来,香香见她跑得可怜,看着满头大汗的她,香香给她压了一杯水。

    看对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香香自顾自地做起自己的事。那个女人喝了杯水之后还要喝一杯,后来的两杯都是她自己去压的。 总是没有要走的意思。“让我给你看看相吧!以前我在五台山的时候和人学过看相的。”香香是听出她的口音里带着一股很浓的山西口音。香香笑笑说:“有什么好看的?我可不信这些。”其实心里是很想让她给说一说的。

    她接着说:“我的师傅是五台山很有名的空云居士,前几年每年我都去看她,可后来她死了,人们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但她最终也留在了五台山。即使那样我每年还要去一次,那里是我的再生故乡!” 

    “你虽然看上去漂亮高贵,但你并不幸福,你脸上有一种不能转移的欲望,对不起啊,你别瞪我,你别误会, 我不是指那种邪念,从你的面相上,再有道行的人也不会看出任何邪,因为你的眼神专一,这种眼神不仅仅是代表眼的,它代表神,知道吗, 你的神情很独特的,虽恍惚却有定性,‘事与愿违,忧悲为害,无明实象,以为乐车。形无常主,神无常家。形神荡离,……’” 

    香香没理她,心想,这是什么乱其八糟的东西。她有恃无恐地接着说,“你的这些神情在你笑时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但你并不是常笑的,况且你也很少笑给自己。欲望不能转移就得聚集,这是人之常情, 你的脸上是不是常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几乎每个月都是如此?只在每次来例假时消失?你根本不要去什么医院, 他们是给你看不好的,根源不在那里。”

    香香其实已由不在意转入了注意。“你说根源在什么地方?”香香装作轻描淡写的问。“当然是你的无从转移的欲了, 这你不要误会,不论信仰什么,或是什么大教都不会让人禁欲的,并且也让人谈欲,不要以为一谈欲便是邪。虽然你的欲是很旺盛的, 但久而久之就是盛者必衰,实者必虚。其实你身上的味就能说明很多,这本身就是需要一个同样旺盛的人来在你身边,但在我看来, 你没有。你的香味时断时续,至少是不畅,这就又回到了欲,这便是你的欲望压抑的最大后果,也可说是原因。因它而欲强, 因压抑欲而其不畅,正常情况下你的香味应该是只在来例假那几天暂停。

    “在这之前你绝对是一个正派女人。”香香没想到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个!“这之前”是什么时候呀?难道自己就要变成一个坏女人了吗?呵, 是不正派的女人了吗?她的心一阵紧:难道她发现了自己内心那种激情?不,不会的, 她想一方面她不会发现,另一方面是自己绝对能好好地把握自己的。可是唉——她在心中苦苦地叹了口气,她并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

 

6、

    “香香呀。怎么,还是一开玩笑就脸红?不会了吧?”龙自行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香香的脸,香香笑笑, 香香的笑在他看来已不是几年前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笑了。

    在一家超市的电梯口,香香碰到了几年前就独自开公司的龙自行。“我请你吃饭,赏光吗?”香香第一次听从了除父亲和丈夫外的一个男人的安排: 把自行车寄存了起来,坐到了龙自行的车里。在车上,龙自行说,“哎呀,能请到香香吃饭,这可是我的荣幸呀, 我要带你去这坐城里最好的地方。”这确实是香香在这座城市里到过的最好的饭店,以前香香只听说过。

    龙自行要的是红酒,但似乎是不胜酒量的,不一会就有点醉眼朦胧的感觉,他从对面的座位坐到香香的身边来, 深吸了一口气说,“真香呀。”他把“香”字拉得很长,很自然地拉起香香的手,香香心跳得历害,多长时间没有人这样用这种眼光看着她了, 香香从心底发出一种只有她才能感觉到的幽幽的叹息,她还是本能地提了一下自己的领口。龙自行拉着香香的手, 看了看香香的表情,又往近拉了拉椅子,就象是对孩子一样:“问你件事,你不要生气,好吗?”香香说,“什么事, 问问我还能生气?”“那你得先答应我不生气!”香香笑了:“还以为我是小女孩呀?不会的,我不会生气,你问好了。”龙自行凑过来吸着鼻子说:“你身上的香味特别好闻, 我每次闻到都有一种冲动,这几年我连做梦都在闻你的香味。你的这种香水是什么牌子的?”香香一下子心慌得利害, 她想撒个谎,但不知怎么说。竟然不由得说道,“不,我不用香水的!从来没用过。”龙自行瞪大眼睛,“那你这……”“我也说不准, 我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就莫名地散发这种气息,时有时无的,最初我以为别人也有,可后来我才发现好象不是。 不过我也不敢肯定,我从没和别人谈过这件事的。”龙自行微闭着眼睛象是在想什么:“我说嘛,暖暖的,那么平和, 没有一点刺鼻的感觉,无论远近。那怎么可能是香水呀,哎,我真是有眼无珠呀。”“你家里……嗯,你夫人她有吗?”

    龙自行仰起头把酒杯里的酒不换气的一口喝下。楞了一会儿, 抬起头。“你说什么,谁有吗?哦哦,你真是个傻丫头, 这岂是人人都有的?!”然后长叹一声,“是谁这么有福娶上了你?真是让人羡慕呀。”香香笑笑,就象是谈论自己的体香一样, 她不想和任何一个人谈论自己的丈夫,她不想让他们在背后谈论他。“哦,我记起了,那个又有才气,又帅的小伙子, 在你们的婚礼上我见过的。”“是的,他很优秀。”香香没抬头说。她喝了一口酒,这口酒喝得有点大,她被呛出了眼泪, 龙自行递给她纸巾后又给她加满酒。“再喝点,这种酒很养颜的。”龙自行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说:“他真的就那么优秀吗? 优秀到这么多年足以让你一点也不斜视的程度?”

    香香觉得自己有点儿飘的感觉,整个身子轻轻的软软的,她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车上的。她已记不起丈夫有多长时间, 好象是根本就没有过这么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窒息,让她发抖了。是呀,除了每个月例行的一次夫妻生活之外, 他们彼此就再也没有一点肌肤接触了。象是做梦一般。香香觉得又回到许多年以前,被拥在冬生的怀里,他的拥抱, 他的亲吻,都是她生命中的某一时期的开始,就象一朵没有继续开的花,一直就定格在她这种情感的空间里, 每每她在对丈夫抱有歉疚之心的同时,也让她重温一种再也没有得到过的眩晕与颤栗。她不知道冬生最终是否得到过一个纯洁女孩的贞操。

    她还是想到了自己当时是如何顽强地固守着最后的防线,那段时间几乎他们每一次约会,他都是步步紧逼,而她却节节败退, 尽管如此,她还能在最后关头严防死守。到最后,冬生只能流着泪再次对她亲吻。是啊,死守死守,守住什么? 她是守住了想守的东西,却没能守住冬生。

    香香忽然想起她是认识龙自行的太太的,在这以后该如何面对她,又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丈夫的家人, 自己的家人?龙自行的亲吻是从每一根发丝开始的,香香的睫毛,眼睛。香香的呻吟和抖动足以让他发狂。他的脸埋在香香的胸前, 忘我地陶醉……清醒了的香香从他的怀里挣脱。
 

7、

    丈夫已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知道这是他在等她。她也知道他的等只限于她能一如既往的回家。“又加班了?”“嗯。”“都和谁在一起?”“我自己的工作,让人家谁陪!”香香没好气地说。香香没换鞋,也没换衣服,她把衣领开到最低, 已露出文胸斜躺在沙发上,乱翻着电视。丈夫从卫生间出来,他问“怎么了?”“不怎么。”“哎呀,瞌睡死我了。”很快他就去床上睡了。

    香香关上卫生间的门,她先是吐,再是哭。但她不能放声,他们的卫生间是不隔音的。龙自行的拥抱,龙自行的男人气息, 和那么一点点的隐隐霸道,还有他的触摸还存在于她清醒思维的感觉中。酒并不能催眠。头痛得厉害,有欲裂的感觉,她一直窝在沙发没动, 看完好几个频道的午夜剧后,已快两点。

    第二天一早,刚上路,电话就响了,是龙自行发来的一条信息: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求你和我联系, 我想你想你!昨晚回到家后,香香想:还好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事,不然怎么踏进这个家门! 可是丈夫无视的眼神又让香香在一定程度上后悔对龙自行的拒绝,昨晚在她意识里似乎有一个不太坚定的声音告诫自己: 能不能给自己一次机会?假如给自己一次机会,会怎样?别再摧残自己了!给自己一次机会,给自己一次机会, 给自己一次机会,……后半夜她是念着这句话睡着的。

    香香认为这是一次机会,她当下给龙自行回复了信息:下班后来接我!香香想不能以这种精神状态去见龙自行的, 趁中午的时间来到常去的那家美容院,香香来这里不仅是为了做美容,更主要的是能好好睡一觉的。因为她大部分作息时间没有规律, 她就不时地用这种方式来补充自己的睡眠。如果睡不着还可听听老板风趣的谈话。

    刚躺下老板就说:“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也许知道了,早就传开了。“什么事呀,不知道,我很封闭的。”“田点点, 设计总局的,你认识吧?”“认识的,我们是大学同学。她怎么了?”“嗨!看来真是不知道,亏你们还是同学!”这几年, 和她保持联系的同学已没几个了。田点点虽不太漂亮但也是一个蛮开心浪漫的女孩。告诉你吧,“被她男人给捉奸了!”“……是吗?会有这事?”香香心虚得厉害。“哼!这种事有一回就会有第二回。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这回好,让老公给逮个正着,差点没把那个男的给打死,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她男人是不要她了。”“孩子怎么办?”“唉, 谁知道,反正这种事对孩子伤害最大。”“传播了好几天了,你竟然不知道!真有你的!”

    这便是那张“弓”了,不论箭是否在弦上,也不知是否正对着自己!香香不知道那只被惊了的鸟, 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发现了藏在阴影里的那张弓的,但她确实知道惊弓之鸟那胡乱纷飞的羽毛, 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好地恢复的,那就是她的心。她不知道龙自行将能给她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约会地, 是不是也会有一个人闯进去……她已没有必要知道,因为她不打算再向前走。并在心底为自己的决定而深深自责。 觉得被玩弄了的龙自行一次次发来信息,“这算什么!总得给个说法呀!?”香香的神情木木的,几天来对着电脑发呆, 什么活也没做出来。后来她干脆关了电话。

8

    她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田震那首歌的,……摇摇摆摆的花呀,她也需要抚慰,别让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 我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我心怀, 不要让我在不安中试探徘徊,如果这欲望它真的存在,你就再等待,因为那团火在我心中烧得我实在难耐,让我渴望的坚强的你呀, 经常出现在夜里,我无法将你挥去,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的安排……

     “别让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这一句刚听到时,刺得她一阵心痛,擦擦眼泪,她立即去坐了三站地上街购买。她不知道这首歌曲的名称, 所以和那个卖碟的男人断断续续的背了好一会儿的歌词,虽然是在复述一首歌词,但她还是有点羞于把这个内容的歌词通过自己的嘴说给一个陌生男人,所以她说的有点结巴,她好象还觉得那个男人有点不怀好意的在笑, 她希望那笑是冲着她的笨嘴而不是冲这首歌词的内容。好在田震太出名了,尽管她的表达的歌词虎头蛇尾。 那个男人最终还是听明白了,你是说“野花”吧,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脸红了,转而有点气愤,“不是!”她恼恨恨地说。那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非常肯定地说:“不会错的,我是干什么吃的?瞧见没?就这个,你要吗?怎么样? 打开试试?”天哪,田震呀你为什么就不给它改个名字呢?怎么会是野的呢,我总不会是野花吧,她在心底一次次地自问, 她有点绝望,那个卖碟的男人很有耐心地等着她,“要不要给你试试,没关系的,试试。”香香急忙扔下碟跑出去。

    可是她还是在心中反复读着那几句歌词:“如果这欲望它真的存在,你就再等待”,再等待再等待再等待, 等待什么?等待多久?等待老去枯萎?她的眼泪又一次在风中乱飞,呵呵,好心疼呀!呀!这种痛谁能理解?谁能安慰?

 

9、

    老公要陪一些客户玩牌,告诉她今晚自己睡,他不能回来了。

    “你应该好好观察一下你的老公,按照你说的,我对他有点怀疑。”在网上,花瓣雨对香香这样说,香香笑了, 心想:全天下所有的老公有事,我的老公也不会有!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但她没那样说,只是平淡地说:“是吗? 我觉得不会的。”“你先别那么自信,让事实说话才对。”香香说:“谢谢你了,好朋友,我真觉得不该怀疑我的老公,他那么辛苦, 我有时也很任性,好些事我又不能帮他。”你怎么总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啊,好多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刚从网上看了篇文章,‘女人的十大幼稚想法’。我觉得你就是那种最典型的‘幼稚女人’。”“再骂我,不理你了。”“你先别急着不理我,先看看再说,我给你发过去。”香香想, 事实就事实。所以迟疑了一会:“那好吧,我看看。”“你应该明白,你再怎么好,你也是他得到的东西,对于男人来说, 得不到的永远才是最好的,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别人的老婆,自己的孩子。’”“他一直就是身体不太好, 而且一回家总是很累的,他自己也总抱怨自己前列腺的毛病,我得给他时间,他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知道,他肯定没什么事的。”直到事实摆在面前的那一刻, 香香也认为那真是天下最不可能的事。

    老公的电话通话清单里,几乎从每天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晚上,间间断断的和一个电话联系着,来来往往的短信,有时是在深夜, 三个月内短信就有一千多条!而有时甚至是自己在另一卧室独自带着不满两岁的孩子! 那些没有短信的晚上,几乎就是不在家过夜的。近些时候的, 香香还基本全能想得起来, 这些不在家过夜的晚上,是以什么作为“正当”理由的!这三个月以前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香香还找到了那家, 他最后一次在外过夜的酒店,动用了公安局的同学,调出了那晚酒店走廊内的录象资料……越接近真相一步, 香香觉得魂魄离自己越远一点……

    香香最后一次从移动公司出来后,神情已有些恍惚了。一直以来,香香就是单位与家两点一线,出外也是和老公一起, 从不搭乘别人的车。深夜十二点还没回家,这对他来说是特大的意外,他终于有点沉不住了。 只好给香香的姐姐打电话,一些朋友们找了大半夜,他终于在他们以前常去的咖啡厅,找到了香香。 香香呆滞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她感觉自己象脚下踩了棉花一样,外边是暑天,身上却冷得发颤……

    

10、

    一个星期了,香香没去上班,只是间或吃点稀饭,很少连续睡上几个小时的,她的情绪始终处于异度亢奋状态。

    多么漫长的坚守,艰难地坚守啊,自以为自己守得了一片净土。呵呵,这一切没发生该多么美好啊, 如果还能回到从前,是啊我只想回到从前,回到那种完美……可是一切的美好都破灭了。

    老公给了香香一个数目不小的存折:“这是这次项目的首付,剩余的很快就到帐了。 另外这些是项目合同副本,你再把那些条款检查一下。”他还是象往常那样把自家公司业务一些相关的资料给香香。“你自己拿着好了,我不想要。”“香,别再生气了, 该不该发生也发生了,我不是道歉了吗?你就吃点东西吧。打起精神好好做我们这个项目吧,这很重要,如果这个头开好了, 以后我们就不用为新项目发愁了。”“过到这个份上了,要钱还有什么用?我不要!我的工资够我花了。” 香香面无表情。他笑了:“别任性了,我拼命挣钱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没有情,钱再多算什么,我不要钱,我要的是真情。”香香幽幽地说着,并不看她老公,更象是说给自己。“别傻了, 宝贝,钱是最能说明问题的。我不爱你,就不会把钱全部交给你。我这点事真不算什么,在这个社会,我就算是好男人了, 和她不过是玩玩,空虚时寻找点刺激,你才是我最重要的。”

    香香想,是最重要的什么?是不是也象网上说的那样,两个人结婚后就都成了对方最重要的日用品了,而不能称为唯一! 香香觉得自己的愚蠢就是把网络和生活完全隔开,她一直认为网络与自己无关,但她却不知道,虚幻的网络实质上是带了面纱的现实!

    他走过来搂住香香,香香疯狂地甩开他:“别碰我,我嫌你脏!”“别再闹了!什么事总得有个完吧!我错了, 跟你不知道过几次歉了,她也不是向你道歉了吗?”香香进了另一个房间,眼泪狂流,这是一个进步: 自己终于能流下眼泪了。她想,道歉怎么了,道歉就能让伤口不再流血吗?她甚至感觉自己心灵在沽沽淌着血, 是啊,好可怕,如不当心恐怕就得流尽!黑暗中她似乎看得到自己惨白无血的脸。

    他跟进来坐在她身边,香香回过头:“我杀了你,再和你说声:‘对不起’可以吗?”他低声说:“香,你太封闭了, 这也怪我,这几年你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时间也和同学们出去玩玩,坐坐。”“我们离婚吧!”香香说完这句话,一下觉得自己很空。一切都没有了, 一切都失去了。“实在觉得心里不平衡,你也出去找一个,聊聊天、玩玩、喝杯咖啡什么的。”香香没说什么, 回过头用他害怕的眼神看着他,不停地流泪。“……就是你和别人上床……也没办法,谁让我有错在先。我们不能离婚, 我离不开你的气息,我离不开你,求你了,别折磨自己,也别折磨我了。”他哭了,他很少哭的。“你只不过是为自己出去找女人有一个更为合理的理由,是吧?”

    “是又怎么样了?现今的社会。不会有一个男人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的。 我承认,你是个好女人,但说实在,你的忠贞……太过了, 让我窒息……”

    忠贞,这一天经地义,颠覆不灭、亘古不变的美德,呵呵,从什么时候已成了被忠贞的枷锁?这果然是一个疯掉的社会:“爱河饮尽犹饥渴”。“离了婚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别傻了, 香,我真的爱你,在乎你,这是主要的,如果和我离婚,这个世界根本就找不到你想要的男人了,现实一点!你看, 那个男人一定会对你忠贞,你会找他吗?”他指着窗外一个清洁工说。老公对忠贞的解释让她的大脑再次成为空白:“忠贞是金钱与情的忠贞,与偶然的、暂时的性是无关的!”他们的交谈再度没有结果。又是一夜无眠,香香,已达崩溃的边缘。

    “请问阚教授在吗?”对方刚拿起电话听到是香香的声音,马上就挂断了。香香想她一定是有点害怕,所以再次拨通后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我虽然电话打到你的学院,但我却不会张声的,……”她打断香香的话:“你就是抓住了我的这点善良,……”香香觉得从心底泛起了悲哀与绝望,她长长地沉默着:你的善良? 一个学院副教授,灵魂的工程师,不顾别人的感受去偷人家的老公?这也叫善良?但她并没把这些说出来。“你说吧,你要怎样?”对方语气很凶,香香没想怎么样, 她觉得至少对方应该有一定的歉意的。“我很忙,我的事我老公都知道,你找我老公好了!”

    她的话让香香措手不及,她满以为,这个女人心中应该最觉得愧对的就是自己的老公,没想到她竟把自己的老公拿出来做挡箭牌。

 

    11、

    忧郁症,是“一种阴霾般的低潮情绪笼罩的心理疾病,宛如织网般地难以挥去,而不是一种短暂可消失的情绪低沉”。

    久违的老公的温存与爱抚让香香暂时忘记那些不快,老公脖子上的玉挂件依旧性感地在她上空晃动,立刻, 躺在床上的变成了那个发胖的女人,同样的也在那个女人上空晃动了……那一刻她就变得缰硬、呆板, 老公费尽心机得不到她的爱!他厌恶地倒向一边。

    此刻香香必得飞快地翻身到卫生间呕吐,尽管她什么也吐不出来,但老公那种已脏在骨子里甚至血液里的感觉总是令她在此刻作呕!

    两个月没上网下棋了,以前爱看的韩剧再没提起香香的兴趣。她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在网上找花瓣雨,但总是找不到,这个女人是人间蒸发了,就象一个专门来改变和唆使自己的幽魂, 她们无话不谈已是这么长时间了,但花瓣雨长什么样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香香一点也不知道,好象香香从来没有过花瓣雨这个网友似的, 但这个网友带给她一切思想上的,灵魂深处的改变就象是一场再难苏醒的梦境一般。香香觉得一种无形的东西堵在她的心口, 哭泣掉泪再也不能缓解一些了。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想设法堵住内心那个近乎决堤的伤口,但无济于事,她越来越有一种枯竭的感觉。

     “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完啊?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打来电话骚扰?!我真是替他难过!”香香觉得这个插足的第三者称老公为“他”是那么的熟练和老道, 就象是她经常这么自然的、无名无姓地称呼别人的老公一样。究自己痛苦的根源还是这个和老公偷情的阚副教授, 她只是表明和阚副教授要一个书面的道歉信,她想自己一旦“病魔发作”时,看看她的道歉就能起到点安慰作用了吧, 使自己的情绪不至于独自走向一个无法预知的边缘。但这个女人毫不留情:

    “你不是说我又当裱子,又要立牌坊吗?我告诉你我是充当了你说的那个角色,但我不是那种人!”阚副教授挂断电话, 她没有什么耐心面对一个被自己害得伤痕累累的女人。她立刻给此刻正在客厅看电视的香香的老公挂了告状电话。

    痴迷的香香半卧在卧室的床上,老公的耐心似乎一下子消失了,他狠狠地推开门:“过去的事了, 你还纠缠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当心点,别太过了!”老公极富磁性的声音用另一种腔调吼出来, 对于香香来说似乎已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了。躺在床上的香香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似乎灵魂已远远的出壳了。

    每天只是进一点很少的食物,香香的体重只剩下不到九十斤。清醒时香香也告诫自己: 不能这样了,得摆脱这种困扰。但就象间歇发作的病魔般,一旦“发作”,就有一种绞尽心汁的感觉,呵呵,好难受!好痛苦!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啊!怎么才能摆脱啊?

    香香想到了酒,那次和龙自行是第一次喝酒,她有点微醉的感觉,醉酒的感觉应该能忘掉所有的不快吧。 她很费力地打开一瓶红酒,红色的液体在白色的高脚杯里很是妖娆,充满瞌惑。第一口,第一杯难喝了点,不过半瓶红酒没几下就喝了下去, 轻飘飘的感觉很快从脚下传遍全身。取得驾照后还很少正式上过路,酒后的香香开车没有了紧张的感觉,天色已微泛黑, 西郊空旷的草地上,一片盎然的生机,似乎在不太了远的天边是一片树林,那种无人的静谧令她向往, 那种痛的感觉在此刻轻了很多,甚至可以忽略。是啊这算什么?她闭上眼睛腑身在凉凉的草地上,露水湿了裙摆和脸颊, 眼泪慢慢浸过,和露水搅在一起,她抬起沾了草枝的脸,最后一点光线从不远处的车窗射过,窗内挂着她曾精心挑选过的小挂件, 老公和那个女人在车内亲热的幻景象是鬼魅般在眼前闪现,顿时,她歇嘶底里地嚎叫起来。

    第二天凌晨,老公和几个交警还有刑警队的路野在西郊的一片沼泽地里发现了香香 。路野是香香高中时的同学。老公是报了轿车失窃案的,他只看了一眼瑟索在车里的香香,同时扔过他的一件上衣, 对香香而言,他那一眼的冰冷更甚于昨夜郊外的冷风。

    在路野的办公室里,香香手捧一杯热水。作了简单的笔录后,另一位警察走出去。路野说:“怎么了?刘香, 振作点!”香香什么也不说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什么事情都会过去,别太放在心上,遇事往开想。”很长时间, 她才抬头勉强笑笑:“不好意思,我喝多了。”“是啊,喝点酒发泄一下也好,别在心里自己憋着。况且你一切都那么好, 老公又能为你攥大钱,同学们谁不羡慕你!谁都会有不顺心的时候,天大的事也会过去的。”看她很平静的样子,路野为她加上水。 继续说:“你就是太顺了,所以一点小挫折就受不了,哪象我们,从小受的苦比你不知多多少。不论什么事情,这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发生了就是过去了,这不是天还在吗?天还没塌吧?” 他夸张的走到窗前看看天。“所以,这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他独自笑了,香香没笑。

    “和你说点事,你肯定不知道吧?”路野故意用充满玄机的语气和眼神说。香香抬起头,看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们班男生比女生多一倍?”香香好奇地点点头。“当年我们班至少有二十多个男生单恋上你,知道不? 那时男生在宿舍谈论的主要女生就是你,你可是我们的梦中情人啊!”以路野的心理学知识,他以为这一点能给她自信, 没想他有点过心急了,却在香香心中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她竟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那有什么用, 那不也早都成为别人的老公了吗?我只想要我的老公,我的完完整整,没被污染的老公,可是……”她心中久已生存的绝望陡然坚定起来。

    公司失窃了。只有保险柜被撬,保险柜内存放了五十多万元现金和一些不记名票证,公司损失近一百万。排查的结果是香香, 她的钥匙丢失造成窃贼公然进入公司。

    12

    “我就不信他能让你百分之百的幸福?你说吧,让我离婚我也愿意!还是做我的情人?怎么都行啊,求你了! 在现今这个社会,这算什么?我又不是十恶不赧的坏人,你要明白,我就是一个爱你的人,只这一点,不够吗?我爱你,真的爱你, 你也看到了,这几年我通过自己的努力,也算是小有成就了。答应我吧,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的!”龙自行不能控制自己。“对不起,我不能,我理解你,我知道你会让我幸福让我满足, 可那样就伤害我的老公了,再说我真的能那样做吗?”香香柔和地说。“那你对我说你讨厌我。我就不再缠你了!’可是我看得出来, 你对我也有好感,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对你。同事了几年,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性格,我龙自行什么时候这样求过一个人,我原以为, 从那天开始我们会有一个好的开端的,没想到你中途变卦,那没什么,为了你,我会等,反正这么多年,我一直单恋你, 就这样过来了,我还可以等。爱上你多少年了,从一开始远远的看你、感受你,到现在能和你单独坐在一辆车上,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如果是百分之百的幸福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是你不是!你真的是那么幸福吗?他真的能无时无刻地关心着你,想着你吗? 他真的就不会对别的女人有想法吗?外边的世界太复杂了,你总以你自己不变的观点来看一个人,很危险的!一旦有什么事情, 你会承受不了的。”香香抬头看了龙自行一眼,龙自行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紧张, 急忙说:“噢,你别担心,我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的老公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他当然……不会有什么的。 但是这个社会,说白了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对于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来说,想做点什么太容易了,别处的不说, 就说我市的开发区那条街道上,整条街的桑那,泡脚屋、酒吧、歌房,你去过一家没有?”香香说:“前一次同学聚会, 去唱过一次歌。”“你工作也快十年了吧?只去过一次?”香香:“不,嗯,应该是三次吧!”龙自行冷笑一下:“哼!三次, 你觉得很多了吧?那你的老公平均一周有几次,晚上十点前回过家?”他只停了一下:“你不会和我说:‘他没有吧?’更别说那些个‘陪客户打一夜牌’的堂而皇之的夜不归宿的理由了!”

    香香笑笑,但在心中却说:“胡扯吧,当然我的老公有时夜不归宿,一星期内有时也经常很晚才回家, 但他总是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家的,而且是实实在有脱不开身的重要事情的。你以为谁都象你啊!”

    “那几年,你的气息让我安静,让我沉醉,不论我有什么样烦心事,只要一到公司,坐在你的办公桌旁, 感受你的气息,我烦躁的心就能静下来,尤其再看到你,更是让我做什么都有信心,有时趁办公室没人时, 我偷偷把你的大衣抱在怀里,只是想闻闻你的味道,我很正常,不是变态。在大学里也有很多女孩追求我,我不缺女人, 到现在更不缺,可是你不同啊!“那几年我一直不敢造次,认为自己,一没权,二钱不多,可现在不同了,我不是说了吗? 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和龙自行这些没有结果的谈话有过多少次,香香不记得了。此刻稍稍清醒时,香香想到了龙自行, 以及他对她曾无数次说起的这些话题,他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很久了。那一阵子,她几乎是天天收到他的短信和电话, 但她最终没给他任何的理由和机会……直到最后她不得不换了电话,他们的联系才中断。

 

    13、

    那幢十二层的大楼,在这个城市里并不太稀有,稀有的是它是属一家私人的产权,它的主人就是龙自行。 每每路过这幢名为“天龙行大厦”的建筑时,香香总想起龙自行,想他现在做什么?

    此时的香香看上去有点不太清醒,她有点恍惚地来到大厦,大厅接待的漂亮姑娘对她说:“没有预约是不能见龙总的! 况且今天老总家有事。”她毫无理性地问:“什么事?”姑娘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龙家小公子的百岁宴啊!”“小公子?”“是啊,二夫人生的三儿子啊!”“二夫人?”姑娘看看她没吱声。

    不一会儿,门口保安小声说:“来了!”香香看到高大的玻璃门外停了辆铮亮的宝马。 随着保安和司机开车门,开大门,扶车门顶的一连串动作,下来一个年纪极轻的女孩,是的, 她在香香眼里最多就是一个刚刚入大学校门的女孩,随后就是龙自行。他们站定后,女孩缠了龙自行的胳膊, 后边跟随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妇女,再后边是提包的司机,这一行人一起簇拥着走向电梯。

    接待的姑娘一直目送,不光是她,所有大厅内的人都目送着龙自行和他的二夫人进入电梯, 才都收回目光。接待的女孩说:“啊,真是漂亮,真有福气啊!真不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龙自行胖了,头顶的头发很稀了, 和那个女孩,不,和他的二夫人站在一起,很不般配,香香想的是那个曾经年轻的意气风发的龙自行。

    稍稍谢顶的龙自行从她不远处的眼前经过时,他的鼻翼微动了一下,回头向这里扫了一眼, 但香香觉得他没看到她,香香也不想让他再看到自己了。其实香香只想和他说一说,聊一聊,告诉他, 他曾经说的全都应验了,全让他说准了,而且她确实承受不了,这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甚至毫不夸张地讲,改变了她的世界观。 龙自行的第一夫人该是什么样的呢?香香是认识她的,那个看上去很成熟的大姐一样的女人, 她和她的女儿是如何来承受这种命运的安排呢?几分钟后,龙自行匆匆下来,大厅内的保安和接待都惊慌失措。他问:“刚才的女人哪去了?”几个年轻人都面面相觑,看出来他极生气。

    他有些失态地跑出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在他的眼中变为空无一物,他梦想中的圣洁, 他曾刻意追寻过的,这一生中绝无仅有的香气,很快就会消失殆尽了。尽管这最后的香气让他捕捉到了, 但那不是属于他的,这定会是他心中永久的痛了,他慢慢地往回走去。人流和车流在眼中变为空无一物的还有马路对面的香香, 甚至那个自负的龙自行此刻在她眼中也模糊不清了。

    14

    清明过后的西台山下,山风还有点凛冽。嘈杂、零乱和肮脏,是西台山给她的第一印象。山下那条河水, 她不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水不多,但还流着,已裸露的河床上堆了凌凌乱乱的垃圾,河面上飘浮着烂鞋、 和分辩不清的秽物。是谁说:“源清流自洁”?这里一直是香香心中的圣地啊!

    通向山顶的台阶上,一个断臂的年轻男乞,向香香乞讨。香香问:“你信佛教吗?”“我出生在这里。因为淘, 很小的时候上电杆掏鸟就致残了,十几年了,我从什么地方也讨不上生活费。庙门不管,政府无钱。我可不信!”“为什么?这里可是佛教圣地,还有那么多佛界高人。”“哼! 这里的主持或方丈,你知道他们多有钱吗?你知道他们有几个女人吗?”香香被这个断臂人问得目瞪口呆!

    旅行车在弥漫着大雾的恒山腹地慢行,香香对导游说,她的朋友就在这里接她,她在导游满是疑惑的眼光中下了车。 看着旅行车慢慢地拐过山坳,整个大山里,就只一个香香了,盘山路的另一头似在云里,漆着醒目条形的公路护栏只到她的胸下, 她很轻易地翻过护栏,站在崖边。

    与此同时一辆警车和一辆宝马悄然无声音地拐过不远的山坳。

    不知有几百尺的悬崖隐在重重白雾下,冰湿的雾汽打在脸上,让她清醒且兴奋:好洁净啊,她大喊。 雾汽盘旋着、涌动着、上升着、翻飞着。香香想,再怎么的涌动,你们也涌不出这些大山!这是宿命啊……

    似雪非雨的山区天气又在悄然助阵,雪一直是她心中最为圣洁的东西,静然地落在她的身上,发丝上, 香香想,自己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印象也是这种洁净了,她内心充满了满足与幸福。在那一刻,姥姥临终的话, 忽然清晰地响在周围的空气中,有一点了远,有一点悠长:守住一个男人,好好地珍惜自己,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名声。

    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姥姥……我做到了,我守住了自己的贞洁,我做到了忠贞,可是姥姥, 西台山下的水也是那样的浑浊啊——

    此刻她觉得一种东西在完全枯竭,另一种洁净在体内充实起来。团团浓雾向她包围开来, 她闻到了来自于自身又或是周围的熟悉的香气,无数素洁的仙子,在空中慢舞,分明有仙子携了她的手,簇拥着一起飘飞……

    三天后,龙自行手捧一束花来到市人民医院,他在病房外的巨大玻璃窗前碰到了身穿病号服的香香, 她回过头笑笑:“今天的阳光真好。”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