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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的电话
　

龙子威

    团会鱼“啪”地一声扣上了手机盖，可对方很快又打了过来，还是一通乱骂。团会鱼是项目部经理，因为工程问题手机得一直开着。这倒给骂他的人开了绿灯，经常是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就挨上了骂。他有时也拒接，可对方的来电会接连不断，总得挨上一顿骂才能算完。

    最近，团会鱼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只想着一个问题：到底是来的电话？谁在骂我？！他甚至想到了报复。一定要查出骂自己的人！如果是部下，绝对玩了他；如果是平级，要想方设法挤兑他；如果是上级……可上级有必要用这种方法骂我吗？！

    到底是谁在骂我呢？！他真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抽空到电信部门找着一个朋友，请求帮助查出骂他的人。朋友告诉他，匿名电话号码在手机上的显示是“789”，说明打电话的人是用“789”卡，在家里的座机或在街头的磁卡电话上所为，这需要借助于一定的技术手段才能查获。现在用这种方法骚扰他人的情况渐多，电信部门正在改进系统设置，过些时日这个问题就能彻底解决。

    又是一次被辱骂，团会鱼的心情反而好了起来，因为对方的电话号码显示在了他的手机上。他象得了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号码储存到手机里，就去电信部门找他的那个朋友，希望尽快查出这个号码的主人。朋友看了他储存的号码，说现在系统处于调试状态，来电显示可能是错码、串码或乱码，这个号码只能参考，但能够肯定的是街头的磁卡电话。最后，朋友给他分析、判断出这个号码的三个大致方位。

    团会鱼虽然对这个参考的号码不太满意，但让他感到高兴的是这三个方位的街头磁卡电话，都在他家附近。现在，他倒希望每天被骂十几回，好让他有机会当场抓住这个该死的冤家。

    “团会鱼，你个大流氓！大王八蛋！你当个经理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俩臭钱烧的。”这天晚上，团会鱼又接到了冤家的电话。

    团会鱼态度出奇的好，慢声细语地说：“我的好冤家，我怎么得罪了你，让你如此动怒呢？！”
    对方还是用以前那样的腔调和话语骂个不停。
    团会鱼一边听着手机里的骂声，一边穿好大衣，拿上自行车钥匙，轻轻地关上家门，走下楼梯。
    天气很冷，还飘着雪花。
    他来到自行车棚，骑着车出了生活小区。

    “你这个流氓，你怎么不吭气了呢？！”
    “你骂吧，我听着呐。听不到你的骂声，我还不舒服呐。”
    团会鱼右手贴耳举着手机，左手握着车把，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转悠，两只眼睛不停地搜寻着街头的磁卡电话机。他在心里盼着，冤家啊，你可千万别挂机，老子今晚非要抓你个“现行”。
    雪夜里，团会鱼看过了那三个方位的街头磁卡电话机，都没有人在打电话，可对方的骂声还在继续。他有些失望了，难道朋友的分析、判断是错误的？！情急之中，他突然发现一百米开外的路灯下，立着一部磁卡电话机，旁边有个矮小的人影在晃动。这可真是一线希望啊，他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真想立刻冲过去，将这个冤家抓住。当他距磁卡电话机大约三十米时，忽然发现那个矮小的人影象是个女孩儿，不禁迟疑地停下了车。之后，他把自行车放在了人行道上，自己隐藏在一棵大树旁。

    手机里的骂声还在继续。
    “你敢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是你大爷！”
    团会鱼凝神注视着那个女孩儿。在路灯下，在雪花中，那个不时晃动着的身影，怎么象是自己的女儿？！
    对，是自己的女儿！她身着的黄格小大衣依稀可辨，双肩还背着红色的书包，尤其是她那身影晃动的节奏，正好和手机里传来的腔调合拍。

    可这声音不对呀，不是女儿的声音啊？！

    再仔细听听，在传来的沉闷的男性声音里，有一种捏腔捏调的音色，偶尔夹杂着童腔和颤音。他恨自己以前被骂昏了头，愣是没注意到这声音和腔调方面的因素。

    他的脸火辣辣地燃烧着。生怕不远处的女儿听到他就在附近，他压低声音说：“我的冤家，你今晚上就痛快地骂吧！”
    “我就要骂你是个流氓，别有几个臭钱就认不得自己，就乱搞女人。你恶心，你混蛋！”
    “咱们之间没有别的办法解决吗？”
    “没有！除非你悬崖勒马，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不然，我就骂你一辈子！”
    “我改正还不行吗？！”
    “谁相信你啊？！狗改不了吃屎！”
    “你……” 他差点说出“你个丫头片子怎么这样能骂人”，或者“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的话。

    这时，他看到女儿黄格小大衣下的两条腿好象在打颤，联想到女儿十一岁的年龄，就象是阿拉伯数字“11”，在雪夜中支撑着她瘦弱的身躯，不由得流出了泪。

    “你表面上人模官样，背地里却是狼心狗肺！”
    “我现在向你保证，以后我再有那样的事，就不配做……人。” 他把“做你的父亲”咽回了肚子里。

    他突然想到，女儿总有挂机的时候，那时可就不好脱身了。快，他赶紧骑车逆行返回家去。女儿还在骂个不停。他一边骑车，一边听着手机里女儿的骂声，回到了家里。
女儿终於挂机了。他的手机显示的通话时间是四十六分零九秒。这是最长的一次挨骂记录了。他狠劲地打了自己右脸一巴掌，心里说：“这该是最后一次挨骂了。”

    团会鱼在给女儿准备夜餐。女儿身着黄格小大衣，双肩背着红书包回来了。
    “燕燕，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放学后，我去同学家做作业了。”
    “外面冷不冷？”
    “不冷。”
    “我怎么感觉你很冷的样子？”
    “是你自己觉得冷，或者是你在家里想象外面很冷吧？我亲爱的老爸！”
    “快吃饭吧。”

    他看着吃饭的女儿，心中涌起阵阵酸楚。刚才女儿还狂风卷雪的，眼下又春光明媚了。如今的孩子，看书、读报、看电视、上网，确实成熟早，心眼多，厉害呀。想想，自己的事也真伤害了妻子，气得她住到了娘家。他决定，过几天就让妻子把岳母也接来一起生活。可是，今晚什么都不能说，不然聪明的女儿会产生联想，那将是很尴尬的事。

    “爸爸，你累了休息吧。我来洗锅碗。”
    女儿麻利地刷洗了锅碗。随后，从她房间里传出了开书包、翻书本的声音。

    “该和外面的女人了断了。以后再有对不起亲人的事发生，我就真是乌龟王八蛋！” 他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女儿的骂声，胜过了妻子的多少哭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