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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他妈是刁民

 

井刚

 

 老木开出租车很不专心不但和乘客东拉西扯还总爱管闲事,因此就多了不少吹牛的资本。跑一天车下来,和夜班司机交接后,哥们几个来到青岛路烧烤点喝上两杯啤酒,骂了两句这夏天热劲,就又开始吹了。 

见老木眉飞色舞,司机小宁问:“老木,看你这几天拉个老头转悠,包车吗?收入多少?”老木一扬手:“别提了,去了几趟刑警队,一分钱没挣到。”大家一听来了精神,都问你怎么又和刑警发生关系了?“奶奶的,”老木喝上半杯冰镇啤酒,用手一抹嘴: 

上个星期一下午,我拉了个远活。一个宾洲老头在长途客运站搭了我的车,要去看守所看儿子,我想这下子来回就是一百块呀,去!可到了看守所门口,老头下车去了5分钟,就回来了,坐在车上也不说走,就望着大门流泪。我说老爷子您得让我挣钱哪,老头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布包,打开一看,全是二十块以下的零钱,数出一百给我,那包一下子就瘪了不少。 

老头说,我是来看看儿子建强的。三十多岁才有了他,虽然是农村,也没亏着他吃喝用度,眼看二十岁了,希望他出来到黄洲市打工挣钱也见见世面。可上个月,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跟着一起打工的三子去打架,三子把人砍伤被抓了,听在场老乡说,建强这孩子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跟着去的,可也被刑事拘留了。眼看过了二十八天了,昨天有个人打电话来,说他是位于青华街的刑警队的邢探长,就管建强的案子,准备报劳教,让我给送五百块钱体检费,这不我就来了。可刚才人家说,体检费不归看守所收。人生地不熟,俺带的钱又不多,怎么办呢?  

我一看他那说话,不象是骗人的,就说老爷子算你运气好,碰见我这个大好人了,我送你去,不另外收费了。一调头就奔青华街了,可到了刑警队门口,老头腿都哆嗦,说快六十岁了头一次进公安局,害怕。看他那央求的眼神,我又心软了,说算了,我陪你进去,就说我是建强的叔叔。到了二楼,还真见到邢探长了,三十来岁一黑黑瘦瘦的高个男子,长相精神,态度也很严肃。对老头说,你家建强的事很严重,应该劳教等等,说得老头快坐地上了。不过话锋一转,看了我一眼,又问说老张你没有找人活动活动吗,老头说我们外地人能认识谁呀,他叔也是刚来跑出租不久。 

邢探长的态度于是缓和了许多,说实在不行我给你帮着找找人说情,不过可能难度较大,你还得准备五千块钱费用,明天一早拿来。老头眼神接着亮了许多,千恩万谢就要回去准备。邢探长也和蔼地把我们送到门外。 

去车站路上,老头盯着我的手机欲言又止,我明白了,说用吧。随后,听见老头激动地对对方喊,想办法赶紧把咱家的拖拉机、化肥都卖了,晚上回去拿钱。我一把把手机夺回来关了,老头象个犯了错的孩子瞅着我,我也没给他面子,说你傻呀。真没见过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人?他把你儿子关进去,又主动要钱放人,还看不出来?我在派出所干过协警,刑事拘留只有三十天期限,加上申请逮捕也只能再多七天,邢探长说要报劳教,就是肯定逮捕不了了,后天就拘留期满了。可根据你说的你儿子情况,劳教也够不上,他不明摆着想敲诈你的钱嘛。见老头听得半信半疑的可怜劲,我就说你先别给他钱,我明天再陪你去一趟,你就这样这样说......

老头花了二十块钱上了回家的客车。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准时从车站接了张老头,陪他去了刑警队。邢探长见我们进门,分外高兴,端茶倒水点烟后,问,钱带来了?老张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建强他娘刚从济南动手术回来不久,家里就剩了一千块钱的现金,昨天回去我想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可时间也来不及,能宽限一下吗?那探长脸色立刻变了,说那你是不管了?那就让政府好好管教一下张建强吧。接着起身出去了,两分钟后,又回来了,见老张有些害怕神色,又笑了,说,你应该感谢我呀,我们领导本来要劳教他一年,我给说了情,就算了,但是人家受伤的应该赔偿呀,你明天拿一万块钱的医药费来马上就放人。老头喃喃自语地说:一万块呀,上哪里弄?探长拍着老头的背,眼睛却看着我,嘴里挤出一句话:“别装了,出租车都买得起,没钱?潮吗!”  

出了门,老头抽着旱烟,在那块人民公安的牌子下蹲了大半天,最后,一咬牙,上车说:“走!”我说你上哪里去?一万块,就是小姐坐台挣也得十天半个月呀。老头说:“自古以来,民——不和官斗!我认了,卖房子去吧,给他。再说,赔人家药费也在理呀!”看着他的窝囊样,我也火了:“是你儿子打伤人了?并不是!你给这医药费以为真能落到伤者手里?扯淡!再说,没经过法院裁决,他有什么权利让你拿医药费呀?如果你想认栽挨宰,你就先把出租车费给我,一千块!”老头楞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说:对呀,差点上了这孙子的当! 

第三天上午十点,我和老头又出现在了邢探长的桌前。邢探长冷冷地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堆纸币:“就三百?打发要饭的?出去!”老头倒镇定下来了,缓缓地说是我把家里的粮食卖了凑的,实在没办法了。如果不行,这孩子你们就看着教育吧!”

惊讶、愤怒和惶恐的表情在探长的脸上交织了一会,最后,他还是笑了,笑得很不自然。往外再走了一趟后回来说,我们领导很同情你的家庭困难,这钱就不收了,你们在外边等着领人吧。 

到下午四点多,一辆警车出去又回来,老张那瞪着一双大眼,象受惊的猫一样的儿子被带了回来,探长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微笑着仍然重复了一番要感激他之类的话,又把张建强教育了一顿,见老张也陪着笑脸唯唯诺诺不已,似乎得到了满足,这才笑着客气地说:你们走吧。

但走在最后的我,还是听到了他那一声办公室门合上之前的咆哮:“都他妈是刁民!”

老木的故事讲完了,哥们几个仿佛没有了刚才喝酒的好兴致,可沉默了一会后,又喧闹起来,结果不用说,一片赞扬声中的老木又喝醉了。 

(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