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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断天香楼
张连志
夜赏风月常不寐,掩卷惟叹天香楼,
闲暇偶涂续貂句,世道见弃解石头。
话说宁、荣二公虽是同胞兄弟,志趣爱好却不尽相同。荣公喜静,宁公好动,临近晚年,老哥俩的脾气秉性更是大相径庭。戎马半生,迎来天下太平,皇恩浩大,赏赐颇丰。兄弟俩在各自的花园里大兴土木,为自己筑房搭舍。荣国公在花园的东北一隅盖了十数间茅庐,取名“梨香院”,
作为清修的寓所,广置异草名木,花鸟虫鱼,过起了寓公的生活。老人家在梨香院里观花、描竹、参禅、打坐,超然物外,颐养天年;宁国公却受不了这寂寞,他在花园的正中央盖了座二层阅军楼,取名“天香楼”,整日聚集子孙习武行乐,通宵达旦,乐此不疲。
这天香楼盖得好奢华:楼体为纯木结构。如意斗拱,翘首脊饰,四面盔顶。一楼四壁均为雕花门窗,二楼周围设明廊,曲栏环绕。一楼是兵器库,库中十八般兵器鳞次栉比,供子孙健身演武之用。二楼正中是国公爷的书房兼卧室,足有两丈见方。临窗设有一个大卧榻,三面临墙摆着通顶大书架。卧榻侧,生活起居用品一应俱全。书架上放着治国安邦韬,育人孔孟书,诗词歌赋汉皇诏,琴棋书画楚王剑。国公爷除了歇息外,还经常在这里对弈、读书、抚琴、练剑。
书房两侧各有两间耳房。耳房内住着服伺国公爷的仆从。外层便是一圈明廊,能摆十数桌酒席。楼外是宽阔的草场。上朝归来,国公爷不时把子孙聚在这天香楼下,练骑射、演拳脚。他老人家则在楼上凭轩远望、设彩发筹,享受着天伦之乐。赶上高兴或过节,国公爷常常出钱请戏班子,在楼下搭台演戏,在明廊上摆十数桌合家大宴,倒也其乐融融,自在逍遥。
宁国公仙逝后,天香楼一直空着。只是偶尔搭台演戏、赏月赋诗时才热闹一番。如今,珍老爷隔三差五也住进这天香楼。书房依旧、器具依旧,所不同的是这里的主人。后来,国色美人大少奶奶——秦可卿和贴身丫鬟瑞珠在二楼书房内横死了,犹如鼠涉饭中捐而不食一般,致使天香楼废弛凋敝。对于她们的死,曹翁雪芹老先生听从了红粉知己脂砚斋的建议,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留下一桩公案。如今恰逢开明盛世,况历数十代,不会有人再对号入座,不妨实录一、二,供花容月貌的女士们、风流倜傥的先生们饫甘餍肥,狂歌慢舞之余,消磨些多余的精力。观古省今,免除沉沦之苦,亦算是不才的功德。吾本无学,贻笑于大方之家事小,有违曹翁本旨事大。好在曹翁海量,即便泉下有知,对晚生也定会宽容的。晚生辈不为稻粮谋,亦不想像程高辈狗尾补赝鱼目混珠欺世盗名;只是出于偏爱,诠释和演绎故事,不妥之处,敬希红学前辈和广大读者诸君海涵。以上姑作引子。
一、秦可卿出嫁
秦可卿刚及笈,就出挑成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她的养父秦业年愈花甲,原与贾政同僚,和贾珍也有些交往。在北静王的婚宴上,秦业和贾珍恰同桌而饮,俩人虽数忘年之交,谈天说地倒也志趣相投,酒酣之际越加相知,秦业有女待字闺中,贾珍有郎弱冠未娶。同桌人从中说合,定下了儿女亲家。隔夜就交换了名帖。这对秦业来说,不啻是天大的喜事。他虽近告老之人,无须趋炎附势,但女儿嫁进这钟鸣鼎食之家,自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尽的美味珍馐。儿子倘能得到贾家提携,更有望平步青云,光宗耀祖了。他就儿女这两件悬心事,若都能办得妥帖,即便是到了阴间见老伴儿,也有所交代了。
秦业是个厚道人。他出身寒门,以科举取仕。同结发之妻相濡以沫,不想天薄秦门,年近不惑,膝下寂寥。虽生了几个孩子,也都不寿而夭。他们从育婴堂抱回一双儿女,儿子偏在半岁上又死了。只剩下这个宝贝女儿,乳名“可儿”,表字可卿。这娇娃虽生得不很结实,却有一副灵秀模样,小嘴也乖巧,小鸟依人般惹人怜爱,秦业夫妇自然视若掌上明珠。家中上下,主仆众人,都悉心呵护她,享尽了天伦之乐。秦业夫妇的舐犊之情感动了上苍,年近五十喜得一子,取名秦钟。家道虽有些衰微,尚能过得下去。可不承想老安人福薄,儿子刚能扶墙走上两步,她就撒手西去了。从此,可儿照顾着秦钟长大。秦业又无续弦之意,可儿俨然成了家里的女主人。
秦可卿就要出嫁了,这是秦家的头等大事儿,也是贾家的头等大事儿。姑爷就是族长贾珍的长子贾蓉。贾蓉是长房长孙,虽不甚好读书,可生得一副好相貌。珍爷还给他捐了个黉门监,吃着朝廷的俸禄。珍爷是族长,敬老太爷整日和道士们胡羼,祈求长生不老,也没心思回家。操办蓉哥的婚事正是炫耀门庭的好机会,为了把婚事儿办得风光些,珍爷把银子当水一样泼。
到了吉日,京城的尊卑官员象上朝一样前呼后拥而来。整个宁荣街停满了各色轿马,看热闹的百姓把街路挤得水泄不通。当今圣上还赏了一副帐幔作为朝贺之礼,堪称宫廷对汉臣最高的礼遇了。送礼的太监夏守钟居然动用了御林军开道,才得以通过,可见当时的盛况。
迎亲的队伍足有上千人,花轿后面的吹打班子连绵半里多长。可卿坐在轿内,她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只感觉到人头攒动。轿前骑马戴花的人,她偷偷地撩起蒙头红,仍看不清楚容颜。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健壮——虎背熊腰的。这是个秋日,风和日丽的艳阳天。阳光透过红红的轿帘、红红的盖头,照在她那红红的脸上。她感到很温暖。她的心情与其说是喜悦,倒不如说是紧张。对未来命运的无知所带来的担心,令她惶惑、恐惧。
行过大礼之后,可卿对搀扶她的教引妈妈说:“我要撒尿。”声音怯生生的,几乎带出了哭腔。先贤们并没有说过十六岁的新娘在婚礼上不许撒尿。老妈妈服侍她入厕。刚到厕所,两个小丫头就为她掀起门帘。入完厕之后,小丫头早已恭候在门前,一个端着温水,一个擎着毛巾。她盥洗了两下手,又接过毛巾揩干。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一丝做主子的好处。她本是小家碧玉,虽得到严慈的呵护和怜爱,但也是摔打惯了的。教引妈妈在一旁不断恭维她,说婚礼上拉屎撒尿都是好征兆,“拉金尿银,将来少奶奶一定是银子哗哗的!”
入完厕之后,教引嬷嬷和仆从们将她送入洞房。接着便是南窗坐帐。独自一个人盘坐在大炕上,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秦可卿从巳初坐到酉末,外面的宴席仿佛不是为她而设。间或传来几声欢快的鼓乐,她听了倒觉得有味儿。至于奏的是什么曲目,戏演的是哪一出?她一无所知。老妈妈掀开门帘禀道:“少奶奶,少爷回房了。”可卿注视着房门,她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不该下床迎接?正在犹豫之际,只见一翩翩公子挥洒而至,身后还跟来一群拎着食盒的丫鬟婆子。这后生有副好相貌,胜过潘安,不让宋玉。可卿见了,大为称心。
贾蓉抬眼一瞧,亦是大喜过望。但见炕上坐着的少女有明妃之容,西子之态。双目含情如送如迎,两靥泛红似喜还羞。贾蓉本是花街柳巷风流惯了的,原以为老爷一句戏言给他娶回个登徒子妻,不想豆棚瓜架下居然有如此仙葩。四目相对,风情万种。
贾蓉笑道:“怎么,竟坐了这半日?”
可卿点头道:“嗯,外面都散了么?”声音美妙动听。
“散了。”贾蓉向丫鬟婆子吩咐道:“快摆上来!”
说话间,丫鬟们放好炕桌。贾蓉坐到了可卿的对面。
十数个拎着大捧盒的丫鬟红艳艳地站了一地。丫鬟打开盒盖——但见盒盒美味,碟碟珍馐。不但色香味形俱佳,就连名字也喜气吉祥——‘鸾凤合鸣’、‘步步登高’、‘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丫头们边上菜边报菜名,还不时地偷眼打量他们的新主人——贾家的新少奶奶。
“娘子,饿了吧?”贾蓉关切地询问道。
可卿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怔,随后娇声答道:“哦,是有点儿。”
不一会儿,早有丫鬟斟上交杯酒,恭恭敬敬地摆在他们面前。
贾蓉道:“咱们喝交杯酒吧?”
可卿:“我可不会喝酒。”
贾蓉:“没事儿,象蜜水似的,喝不醉。”
可卿勉强地陪贾蓉喝了双杯。两情相阅倒也十分尽兴。坐帐时,可卿还在想她终身所依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性情?她养母死的早,她的少年时代充满苦涩和艰辛,如今把命运托付给这个看上去可信赖的男人,这多少也算是对少年生活的一点补偿。新婚之夜并不像她想象的哪般可怕难捱,正是:含羞吹灯双得意,微笑解带两情痴。
当殷红的烛光渐渐地融进熹微的晨光之时,秦可卿推醒贾蓉,羞怯地说:“大少爷,天亮了。”尽管昨夜给她带来丝丝疼痛,可她感到很幸福。
一时间丫鬟婆子伺候着梳洗,两个大一点的丫头——宝珠、瑞珠共捧簪珥,帮可卿梳髻上鬟。贾蓉在一旁欣赏着娇妻的妆扮,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梳洗罢,小夫妻俩在群婢的促拥下来到尤氏房中,给双亲请安。秦可卿昨为垂髫儿,今为上鬟妇,娇若春花照水,媚如秋月映塘。贾珍、尤氏见了,无不心满意足。
二、渐入歧途
贾蓉和可卿宴尔新婚,如胶似漆。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两情相悦鸾凤合鸣。宁府上下无不称羡。可日子久了,仍不免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结婚刚半年,贾蓉就疏远起秦氏来。起初是同丫鬟们恣意调笑,通宵达旦,让秦氏独守空房;后来竟然夜不归府,少则一、二日,多则旬余。贾蓉这个公子哥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子一个人的主儿。可珍老爷从蓉儿结婚那一刻起,就不再加以管束了。
祖上留下的规矩对蓉哥虽没有什么约束力,秦氏却丝毫不敢懈怠。她出身卑微,走进侯门本来就有些拘谨,教引嬷嬷还不时地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磨磨唧唧地给她讲侯门的繁文缛礼。她依旧早起到公婆处请安,向婆婆尤氏询问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当办,并讨婆婆的示下;晚上向婆婆道乏,禀报白天所办的事儿。依旧是三天一小礼,五天一大礼。说来也巧,贾珍一连三、四天未回尤氏房中,秦氏依礼应寻珍爷请安。尤氏告诉她——老爷在天香楼歇臂读书呢!她盼着蓉哥早些回来,陪伴她去施礼。她从晌午一直等到日落,贾蓉也没有露面儿。秦可卿极不情愿地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宝珠、瑞珠往天香楼去给贾珍施礼。月上东山,树影婆娑,一主二仆三人来到天香楼。一踏上楼梯,秦可卿的心就突突直跳。贾珍那眼睛委实令她生厌,乃至恐惧。有什么办法呢?祖上的规矩是不能簪越的。
她大着胆子来到书房门外,毕恭毕敬地道:“不孝儿媳给公爹请安!”声音在颤抖。宝珠、瑞珠在一旁直想笑。彼此吐一吐舌头,忍住了。
贾珍听了这娇娃的声音,心里一动,随口吩咐道:“进来说说话。”
秦氏推门挪进书房,宝珠、瑞珠回避下楼去了。
可卿来到书房,但见珍爷正在案前读书。她双膝微屈,打千施礼。贾珍抬头打量着可卿,他的心为之一动。他仔细端详着这娇娃的容貌,觉得十几个姬妾加一块也比不上她的美。仅仅用明眸浩齿、雪腮丹唇来形容她的容颜是不够的。她的轻颦浅笑、她的欲语还羞、她的纤腰素手、她的渐欲丰满的胸脯、墨瀑般的发丝、圆润光洁富有弹性的肌肤,都令这个年逾不惑的男人垂涎三尺。而最撩人的,要数那双眼睛了。单看局部,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生在这妙龄少女的脸上却大不相同。犹如两尾对游的小鱼一般纯真可爱。长长睫毛掩映下的黑黑的瞳仁,泛动着灵秀的秋波,逗人喜欢,让人消魂。眉毛却很窄,恰似两弯新月。似乎是造物主在完成杰作前,不经意地涂抹了两下。可涂抹得恰倒好处、自然天成,没留一丝的雕琢之痕。
贾珍从头看到脚,看得秦氏浑身不自在。
贾珍漫不经心地问:“蓉儿怎么不来?”
秦氏脸一红,没有答腔。贾珍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
贾珍道:“这儿不用你伺候,歇着去吧。”
秦氏应了一声:“是,老爷!”便如释重负般退出书房。两个丫鬟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主仆一道回房去了。
若是每一次请安都能少长有序,秦可卿肯定不会死于非命了。
这是秦可卿第几次单独给珍老爷请安已无从查考。只是园子里的桃花已经落尽,池塘中的荷花还没有开。不知不觉,她嫁进贾家半年多了,没有人难为她。对珍老爷由敬畏渐渐地变得熟捻起来。她觉得珍爷并不是个难侍侯的主儿,跟养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年纪略轻了些而已。
这一日,她照例来到天香楼大书房外给珍老爷请安。贾珍让她进来说话儿。她推门入室,只见贾珍并未在案前。而是斜靠在卧榻上,手中捧着一本线装书——《太宗秘史》,色咪咪地看着。秦氏打千施礼。贾珍明知故问道:“蓉儿呢?”
秦氏轻叹道:“唉,半个月没见影啦!”
贾珍道:“我正要找他捶捶腿呢,昨个儿骑马摔了一下。”
秦氏娇声答道:“老爷,我来侍侯您。”
贾珍只见秦氏髻云高簇,鬟凤低垂,款款走来,飘过一阵馨香。不由得兰麝熏心,忘乎所以了。秦氏刚到床边,贾珍就探身将这个娇弱的身躯揽入怀中。可卿被这唐突举动惊呆了,想喊,喊不出声;想叫,又叫不出口。贾珍不顾一切地亲吻她的额头、眼睛、脸颊、嘴唇。解开衣带,拥抱她那凝脂般的肌肤。可卿起初尽力躲闪反抗,渐渐地却体力不支,唯有听凭摆布。泪水汨汨地流出水灵灵的双眸,滚过娇嫩的脸颊,打湿了床幔。她感到恐惧和屈辱。
当秦可卿头发凌乱、满脸泪痕的走出这罪恶的书房时,她的整个心都在滴血。刚到楼梯口,宝珠、瑞珠就迎了上来。她们被秦氏衣冠不整泪流满面的样子惊呆了。
宝珠问:“少奶奶,怎么了?”
可卿只是流泪,什么也没有说。宝珠、瑞珠都已渐知风月,尽管秦氏不说,也猜透了几分。她们不敢再问,深知多说一句话,不光要打嘴,恐怕小命都保不住。
秦可卿惊魂未定地回到房中。宝珠吩咐小丫头们打水,两个人侍侯少奶奶沐浴更衣。秦氏自是感激不尽。
从此,宝珠、瑞珠小姐俩成了秦氏的心腹。
贾蓉浪游数日,偏偏这个晚上酡颜而归。小别胜新婚,可卿心里堵的慌,她只感到恶心。面对自己的夫君,她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可又不能启齿。贾蓉在她身上寻完乐趣之后,安然睡去,发出轻轻的鼾声。她却一夜不曾合眼,啜泣伴着她直到天明,泪水浸湿了头下的鸳枕。
这一次秦可卿真的病了。她四肢无力,心悸神疲。一连几天茶饭不思。请来御医诊脉调治,总难对症。几剂药服下,也不见好。她脸上那清纯而迷人的微笑不见了。泪水常常沁湿枕巾。眼见得一天天憔悴下去。东府上下都为她心焦。
弟弟秦钟来看了几次,心中酸酸的,回家告诉父亲。秦业老大人亲入贾府探望,宽慰女儿,告诉她——亲家老爷又帮衬了五十两银子,让她安心养病,不要为家中的生计忧心。
可卿面对风烛残年的养父,怎敢说贾家半个不字。她告诉父亲:“女儿命薄,恐怕福太大了,享受不起?”
秦业告诉女儿:“琼卿进了贾家义学后,文章大有长进,秦氏后代仕途有望了。”
秦业走后,可卿左思右想,还是人间好。尽管这个世界充满着伪善和罪恶,阳光、空气倒是洁净的。养父、弟弟、丫鬟的关心也是发自肺腑的。她没有理由不活下去。她一个弱女子不活下去又能怎么样呢?况且她并没有厌倦锦衣玉食的生活。
佩凤送了碗上等的燕窝粥来,说是老爷吩咐送的。可卿在宝珠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挣挫着押了几口。“少奶奶吃了半碗粥”——这个消息象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宁国府。上上下下都沾染了喜气,最高兴的要数宝珠瑞珠小姐妹俩了。少奶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的前程可就完了。轻则配给泼皮小厮;重则卖进青楼。
心病尚需心药治。心上的阴霾散尽,病也就去了三分。冯子英介绍一位张姓郎中,贾蓉千呼万唤把他请到府上来。诊脉后,开了剂健脾合欢汤的方子。这方并无出奇之处,用的也是寻常药。好在这药方并未失传,暂录于下,或许能让江湖郎中技穷时混口饭吃,也算是不才积的一点阴德。
健脾合欢汤
人参四钱
当归四钱
熟地四钱
香附钱半
百合四钱
川芎四钱
沉香二钱
红花一钱
白芍四钱
白术四钱
砂仁四钱
五味子二钱
甘草一钱
大枣三枚
生姜二片
也合该这郎中露脸,连服三剂后,少奶奶在宝珠瑞珠的搀扶下居然能下榻活动了,渐渐地恢复了健康。
尤氏对可卿可谓百般怜爱。她天天吩咐厨房给可卿做可口的饭菜。两个丫鬟更是精心照料,整日不离左右。蓉哥除了陪几位御医来给秦氏诊脉外,几乎没回过房。这一个多月,他都在哪儿高乐?鬼都不知道。
大愈后,秦氏仍到天香楼去请安。虽然有些憔悴,眼皮却更双了。仿佛睫毛也长长了。贾珍看着大病初愈的儿媳,又是心疼又是欣喜,他巴不得再次拥之入怀,可他犹豫了。
时间医治了秦氏的创伤。贾蓉对可卿仍是冷冷的,就象对待吃腻的糖果一样不屑一顾。可卿感到很压抑。一个高墙大院里的女人没有男人的呵护是悲哀的,就象失宠的宫女始终对皇上有所期盼一样,她希望重新获得男人的抚爱。女人仅有锦衣玉食也是不够的。渐渐地她不再恨那个略显臃肿的男人,而是以一种有所希翼的心情重温那惊心动魄的夜晚。
几个月后,秦可卿到天香楼去请安,珍老爷揽她入怀时,她就半推半就了。一年后,天香楼对秦可卿来说,不过就是另一个卧室而已,需要时就去拥抱那个身体微微发福的风月高手。贾蓉不拿秦氏当回事,可卿自然也不再把他放在心上。她甚至尝到了掩耳盗铃的乐趣。她需要温存绻缱、鱼水之欢,更需要白花花的银子让父亲颐养天年。至于给她这一切的是贾氏父子中的哪一个,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偕鸾、佩凤辈失宠后,也曾向尤氏暗示过贾珍和秦氏的苟且之事,尤氏并未放在心上。她只做她的管家太太,至于老爷同那一个宠妾或是什么别的女人睡觉,只要不威胁她作为宁国府女主人的地位,是犯不着操心的,她深知弄不好只会自找没趣。
三、秦可卿和贾宝玉
“秦可卿和贾宝玉”这个标题一写出,心中颇费踌躇。一个是东府里的少奶奶;一个是西府里的公子哥。论年龄,一个是风流少妇;一个是翩翩少年。论辈份又是叔侄(媳)。把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生拉硬扯地写在一起,似乎有点不合体统,甚至有哗众取宠之嫌。好在贾府里不合体统的事多如牛毛,再添上一件也不为过。
《石头记》上说:贾宝玉在梦中听见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得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顿时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只奔出一口血来。列位看官,你道这急火从何而来?来自贾宝玉初试云雨情。
这是个风和日丽的春日。春天本是万物复苏春情荡漾的季节。宁国府花园内梅花盛开,贾珍之妻尤氏乃治酒,请贾母、刑王二夫人等女眷赏花。贾宝玉这个两府宠儿,老祖宗的命根子自然也应邀前往。宁荣二府的女眷在会芳园游玩饮宴,宝玉感到不尽兴,想独自一人随处逛逛,便谎称困了,要睡中觉。秦氏看出他的心意,便对贾母说:“早给宝叔预备了上房,我服伺他歇息吧!”贾母知道秦氏是个极稳妥的人,便放心把宝玉交给了她。
宝玉早就听说:东府里的少奶奶美若天仙、风情万种。今天一见大慰平生。一听说把自己交给这个美人安顿,真是大喜过望,一百个称心。
秦氏领着宝玉走出会芳园,笑问道:“宝叔,想上哪儿逛逛?”
宝玉道:“随便走走!”
于是秦氏在前,宝玉在后,十数个丫鬟婆子尾随,游起宁国府的大花园来。
穿过柳坞,又入花房。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春草蒙茸,斑竹盈窗。楼台榭阁更是极尽奢华,令人流连忘返。
宝玉极尽兴致,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偷觑着身边的美人儿。可卿本是小家碧玉,这几年在国公府被调教得风情万种、美艳绝伦。可卿云堆翠髻,环佩铿锵,纤腰楚楚,榴齿含香。宝玉看着不觉意荡神摇起来。他渐脱蒙童,刚知风月,深为自己的走神而害羞脸红。可卿虽看在眼里,却未挂在心上。在她的心中,宝玉和自己的弟弟差不多。宝玉想的却是:在此良辰,有此佳人相伴游美景,不知胜过红袖添香夜读书多少倍呀?
游倦了,宝玉方觉眼饧神疲。秦氏领他到上房,他说不好。宝玉心里想着和秦氏多呆一会儿,于是两人来到秦氏的房中。这是个静谧奢华的卧室。丫鬟婆子不敢擅入半步,秦可卿脱掉外衣,一身春装伺侯着宝玉入睡。
秦氏铺好床,放好鸳枕,又给宝玉宽衣解带,扶他上床,帮他盖好被子。这一切做得极妥帖自然。比起他的贴身丫鬟袭人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宝玉整日在女孩子堆里厮混,虽已渐知风月,却并没有非分之想。若说有什么不良嗜好,也就偷吃胭脂一项,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很大成份上是孩童的顽皮。此时此刻,宝玉看着身边的可卿,不由得引起他莫名的冲动。那一身春装自不必说,光洁圆润的肌肤、泛动秋波的双眸、丰满的酥胸都有一种摄人心脾的力量。况且,她和他又贴得那么近。娇喘的气息、芳香的体味都令他心荡神移、魂不守舍。但在可卿的心目中,玉字辈也就这么一个干净的大男孩儿。她不想诱惑他。她轻声说:“宝叔睡吧!”帮他掖好被角,又轻拍了几下,犹如慈爱的母亲呵护婴孩。可卿又轻道一声:“宝叔,睡吧!”便放下衾帐。
可卿那楚楚纤腰恰似弱柳扶风般渐渐飘走,宝玉怅然若失地目送她远去。可卿走出卧室,叮嘱丫鬟婆子,看着些猫狗儿打架。声音传来,宝玉听了,心里暖呼呼的。宝玉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春梦。梦中的情人便是伴他游园、哄他入睡的秦可卿。后来,他与袭人初试云雨情,就在颠倒衣裳的那一刻,他头脑中的影像也没有离开过可卿的音容。在他看来,可卿让他认识了女人。在后来的岁月中,可卿的形象一直置根于宝玉心底。黛玉渐渐地长大了,她的风致和容颜越来越接近秦可卿。这或许也是宝玉重黛轻钗的原因之一!
四、魂断天香楼
贾蓉倦游一日,临晚方回到荣宁街。他并不急于回府,而是去拜望他的婶子——琏二奶奶王熙凤。论辈分王熙凤是他的婶娘,可年龄却没大上几岁。那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模样,那丹唇未启笑先闻的作派,委实令他倾倒。和秦可卿成婚后,倒也如胶似漆卿卿我我地过了半年多恩爱甜蜜的日子。可相处久了便不免有陇蜀之望了。烟花柳巷虽也能解一时之欢,但总有些缺憾在里边。渐渐地,他想——若要能有琏二奶奶这样的女人来操持家务,不知要比哼哼叽叽、优柔寡断的继母和美人灯似的妻子要强多少倍。
这位东府的少爷一跨进西府的仪门就有人报知二奶奶。可巧这几日琏二奶奶有些烦闷,正盼着来个人唠唠嗑儿醒醒脾呢。贾琏送林黛玉回扬州两月有余,音信杳杳,昨夜总算捎回一书,却是姑老爷命在旦夕,待扶柩入籍恐近年底。
二奶奶倦恹恹地歪在炕上,后背靠着缎子被垛,娇声向那报信的丫头道:“快让蓉哥进来。”
话音刚落,这翩翩公子就揭帘而入,躬身施礼道:“给婶娘请安。”
二奶奶慢条斯理道:“起来吧!”
平儿赶紧端过来一个小兀放在炕沿边上,蓉哥告坐并搭讪道:“二叔叔有信来么?”
“他呀,早把我们给忘了。”二奶奶嗔道。
“我可一直记挂着婶子。”蓉哥嬉笑道。
“嘴倒甜,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没事儿,特意给婶娘请安。”
“我腰腿酸得很,平儿捶了一会儿,象拍打灰似的不解事儿,你来吧!”
“让我来孝敬你!”说着蓉哥就猴上了炕,为二奶奶捶起腿来。
平儿一旁提醒道:“轻点儿,二奶奶可不同你们爷们——皮糙肉厚的。”
二奶奶道:“没事儿,重点儿才解事。”
经蓉哥一番揉搓,二奶奶感到舒服极了,道:“我也乏了,你回去歇歇吧!”
贾蓉道:“不累,再陪婶子唠会儿嗑。”
“早点回去吧,别让媳妇等急了。”二奶奶说着诡诘地一笑。
贾蓉道:“难道她也等我捶腿不成?”
二奶奶笑着说:“那也说不上,她也够累的了!你去吧,我也乏了。”二奶奶下了逐客令。
贾蓉恋恋不舍地走出琏二奶奶的卧房,心里感到很别扭,三步并做两步回到家中。小丫头迎了上来,秦氏不在房中,小丫头说:少奶奶在太太房中。他从怀中掏出表来一看,酉时已过,早该回房了。
贾蓉举步直奔尤氏房中。沿途秋风扫落叶,残月照危楼。好在有两个丫鬟四个婆子相随,并不感到萧索。
来到太太房前,并未见半点灯影。扣了半天门,屋中方有几束亮光射出。值夜的丫头举着残烛。披衣来迎。见是蓉哥,便说:“太太歇了。”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贾蓉没有找到媳妇,心中便多了几分疑惑,信步朝天香楼走去。临近天香楼时,一对鹌鹑从他的脚边扑棱棱地惊起,飞向远方的假山,消失了,吓了他一跳。他定睛一看,天香楼的灯笼还亮着,幽暗的灯光仿佛是伤痨病人的眼,无神地环视着周围的世界。
贾蓉主仆举步上楼,并没有遇到一个人,就连值夜的也没遇到一个。到了书房外,他轻声道:“给老爷请安!”书房的灯虽亮着,珍老爷却不答话。
门虚掩着,贾蓉推门而入。听到门响,贾珍并未抬头,只对有人胆敢搅乱他的美梦感到恼怒,骂道:“畜生!”
这一骂不要紧,秦氏抬头正望见了贾蓉,顿时吓得面如死灰。贾珍也不由得目瞪足软,败下阵来。
贾蓉摔门而去,仆从见少爷气哼哼的样子,岂敢多嘴,惟有诺诺紧跟随的份儿。走出天香楼不远,正撞着秦氏的两个贴身丫鬟宝珠、瑞珠。贾蓉骂道:“让你们两个小蹄子撬鬼,小心我揭了你们的皮!”
宝珠、瑞珠小姐妹听了这番话情知不好,赶紧朝天香楼飞奔。
贾蓉赌气来到尤氏院中,不待通报,一脚就揣开了门。丫鬟婆子手忙脚乱,披衣的披衣点灯的点灯。值夜的丫头赶紧报知尤氏。尤氏刚披衣下炕,贾蓉就闯进了她的卧室。他见什么砸什么,活象疯了一般。丫鬟婆子也不敢阻拦。尤氏喝声大骂:“兔崽子,你想弑母灭祖不成?”
这一骂不要紧,贾蓉把手中的玉雕花瓶猛力朝尤氏掷去,正打在尤氏的胸口。
尤氏被花瓶一击倒退了两步,仰倒在地,头磕在柜角上,昏死过去。与此同时,花瓶从她的胸口反弹一下,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器皿的破碎声、人倒地的哐当声搅在一起。安静的卧室顿时乱做一团。丫鬟婆子一拥而上,把尤氏抬到床上安歇。满屋翡翠珠玉顿成碎砾。贾蓉泄完愤,扬长而去,也不管尤氏的死活。
宝珠、瑞珠急三火四地奔回天香楼。在门口差点没和贾珍撞了个满怀。贾珍披衣走出,满脸的不悦,恶狠狠地冲两个丫鬟道:“随口乱说,我撕烂你们的嘴!”他只感到扫兴,并没有一丝的愧疚,也谈不上悔恨。
宝珠、瑞珠连跑带吓,战战兢兢地来到书房外,悄声道:“少奶奶,该回房了?”书房内并无回音。她们不敢贸然走进,生怕看到少奶奶衣冠不整的窘相。她们又敦促了几次,房中仍无动静。宝珠说:“进去看看吧?”瑞珠附和道:“也只能这样儿。”两个人推开书房的门,只吓得魂飞魄散。原来秦可卿自思陷贾蓉父子于聚麀,无颜苟活世上,悬梁自尽了。她和贾珍之间的丑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她也无所谓,只要能瞒住贾蓉。可命运之神偏偏把这一切都呈现在贾蓉面前,让她秦可卿无地自容。
当秦可卿把细嫩的脖子套在素洁的汗巾子扣时,她的芳魂早已脱离了娇弱的身躯,直奔蘖海情天。顷刻间,大厦顷颓,香消玉殒。眼前是一片橙黄色恬静的世界,大路两旁是夹道欢迎的人群。秦可卿翩跹袅娜穿行在铺满鲜花的路上,飞向蘖海情天。心中没有对生的依恋,也没有对死的恐惧。警幻仙子率众姐妹迎出太虚幻境。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警幻道:“此番在温柔富贵乡游历如何?”“一言难尽呐!”可卿答道。痴梦仙姑问道:“绛珠妹子可好?”可卿道:“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终非了局!”
太虚幻境的事儿暂且不表,却说宝珠、瑞珠小姐妹惶惶张张地推门走进书房。但见秦氏直挺挺地挂在卧榻上的房梁之下。两个人仗着胆子爬上卧榻,宝珠抱秦氏的双腿往上举,瑞珠踩着枕头解汗巾子的扣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把少奶奶平放在床上。宝珠用手轻试秦氏的鼻息,秦氏早已断了气。
瑞珠发疯似的摇晃着秦氏的尸骸,哭喊着:“少奶奶,你醒醒,少奶奶,你醒醒,少奶奶,你醒醒啊!”可是没有用,秦可卿的尸体逐渐变凉,已经没有复生的可能。
宝珠说:“你先守着,我去报信。”说着,宝珠向门外跑去。瑞珠深知事关重大,恐怕光‘撕烂你的嘴’、‘揭了你的皮’
是不够的。少奶奶待她不薄,视她为心腹。而今天都是因为她身上不干净,便让宝珠陪着一起去了趟茅厕,没能把住风,致使少奶奶命丧黄泉,心中好不愧疚。老爷和少爷都不会饶她的,她越想越没有活路,与其被卖到青楼或者被活活打死,还不如同少奶奶一道去了,彼此还有个照应。“少奶奶,等等我。”瑞珠哭喊着,跳下床,向柱子撞去。宝珠还没到楼底,便听到了瑞珠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喊声和触柱的咣噹声,情知不好,忙返身上楼,但见瑞珠血流如注。小小年纪的丫头,面对两具死尸,感到无比恐惧。她发疯般地跑下天香楼,去给尤氏报信儿。她不想象瑞珠那样血肉模糊地死,她想活。她边跑心里边盘算着逃过此劫的办法。
宝珠跑进太太的房中,腿直哆嗦,向贾珍跪告道:“少奶奶上吊了,瑞珠也撞死了。”由于紧张和恐惧,她的膝盖被碎玉烂瓷扎出血来了都毫无知觉。
尤氏受伤正待请医诊治,秦氏自缢而死,贾珍不由得肝胆俱裂,顿时痰塞咽喉背过气去。偕鸾、佩凤早被惊动。起初还有些幸灾乐祸,见老爷伤心气厥,就不敢再隔岸观火了。一个揉前胸、一个捶后背,贾珍终于缓出一口气来。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贾珍的心腹,惟有宝珠是秦氏的侍婢。宝珠长跪不起道:“少奶奶没留下一男半女,我愿为她披麻戴孝、摔丧引灵。”贾珍一想:也好,省得她走漏风声。“起来吧,就依孙女儿之意。”贾珍道。宝珠叩头道:“多谢爷爷!”丫头们把宝珠搀了起来,她已经精疲力竭,双腿颤抖不止。
贾珍逐渐恢复了男主人的威严。他分派道:“偕鸾,你陪着太太。佩凤,咱们去天香楼。”
贾珍携佩凤、宝珠在丫鬟婆子簇拥下,挑灯来到天香楼。宝珠推开书房的门,贾珍但见秦氏仰卧在床上,脸色清白毫无血色,看上去倒还安详。贾珍见了又是揪心又是惭愧,恨不得上前扶尸恸哭一场。再一看瑞珠,小丫头卧尸在柱子旁,鲜血溅了满地满墙,残不忍睹。
他们移尸登仙阁。这群人有谁是出过力的?又不好去惊动小厮。几个丫鬟见血都恶心,却不得不搬动死尸。好在登仙阁并不远。约莫用了半个时辰,方连滚带爬地把两具尸骸安顿好。此时已交亥时了。
秦可卿就这样死了。她的美妙音容已随风而去,化作了天上的一朵云。
贾珍四处报丧,天香楼、登仙阁设了两个祭坛,供人吊唁。
天香楼的明廊上摆满了梨香院送来的菊花,那淡淡的幽香,令人想起国公爷健在的岁月。可惜那个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天香楼从此不再设彩发筹,不再搭台演戏,不再摆合家大宴,不再赏月赋诗。
因秦可卿的死,为装点门面,贾蓉搭便车升了职;尤氏负气称病不出;琏二奶奶赎罪般地帮着料理后事,并在铁槛寺弄权,获脏银三千两,害死一双痴情男女;秦钟馒头庵得趣,致使慧能怀孕被逐;秦业本自老弱,痛失一女,又得知秦钟之事,恨子不争狠命地打了一顿,悲痛、气恼加劳累使他命赴黄泉,临死都未能合眼;秦钟色感未愈,又受笞杖,不久也随养父而去;宝珠为秦氏守灵,不肯回府,过起了暮鼓晨钟的僧侣生活;慧能发了疯,不知所终。凡此种种,曹公雪芹老先生或已明言,此不赘述。
二○○五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