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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郎
 

闻嘉

 

与林凯相识的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不久,被分配在襄阳一家企业做财务工作。而林凯已经从中央美院毕业快一年了,他在襄阳的一个文化部门上班,恰巧与我的堂哥成了同事。就是在堂哥的婚礼上,我邂逅了林凯。

  那天林凯是伴郎,我是伴娘。就在看见的那么一瞬间,我就脸红心跳。我能感觉到林凯也是一样,他和我握手时半天都不松开,愣愣地看得我好尴尬。

  那天我们都是配角,但鬼使神差地,许多人,包括堂哥在内都在开我们的玩笑:“哟,我看闻嘉和林凯倒是天生的一对啊!”“哈哈,我看伴郎跟伴娘也顺便成婚算了!”大伙跟着起哄,我羞得不行。

  喜宴结束后,在酒店外面,林凯趁人不注意,悄悄问我:“闻嘉,真的很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这毫不含蓄的表白让我措手不及。我说:“林凯,你喝醉了,人家那是开玩笑的,不能当真的。等你酒醒了你就什么都忘了。”“不!其实我没有醉。我明天给你打电话!”

  第二天的上午电话响了好几次,每响一次我的心都狂跳一次。可直到中午快下班了,林凯的电话也没有来。我很失望,只能强装镇静。忽然,电话又响了,我赶紧奔了过去,竟真的是林凯!

  那天中午我和林凯去了一丁香,林凯看着我,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的,闻嘉,你不做作,真的就像我一直期待的女孩那样,单纯,善良,美……”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谢谢你,林凯。其实我们才认识不到30个小时啊,你哪里能了解我——我可能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好……”林凯说:“不,我很相信直觉的。”林凯定定地望着我。

  我和林凯的关系很快升温了。花前月下,乡野江滩,相约的地方到处都留有我们快乐的印记。林凯挺有才的,画稿里有大量的人物,稚气未脱的孩童,满脸沟壑的老人,都抽象而传神;尤其让我惊讶的,是那些呈现在画布上的少女,她们光洁的胴体,健美的姿态,羞涩的眼神,以及眼神后面的那份呼之欲出的美和活力,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作品都是出自我的男朋友之手吗?

  “这些都是大学时候的东西,习作。现在离开了学校,模特不好找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画人体写生了。”林凯介绍着。

  “阿凯,”我忽然鼓足勇气,说出了连我自己都惊讶不已的话,“我来给你做模特吧。”林凯转过身,捧起我的脸,用惊异的目光望着我,半天不说话。随后,他慢慢俯下头来,轻轻地吻我的额头,眉毛,面颊,唇。他吻得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瓷器。我的脸上热乎乎的,是林凯的泪。“再想想吧......”我看出了他的犹豫。“阿凯,后天是星期天,我们早上8点就开始吧。如果你觉得画得够好,你还可以拿她去参加美展。”

  星期天终于到了。早晨8点,我准时出现在林凯的画室门前。画室收拾得井井有条,崭新的一大块地毯铺在屋子中间,临窗的桌子上有个很古旧的陶罐,窗帘拉上的一瞬,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林凯打开灯,不同角度的灯光聚集在地毯上方,我满眼都是鲜艳的红。

“放松,别紧张,闻嘉。你有古典和现代的双重气质,我想用古陶来衬托你这种气质,表达生命、时空、美和爱这个主题。”林凯一脸严肃。

  我背对着林凯,解开第一枚纽扣时,手颤抖得厉害。全身的衣裙都脱下来了,我抱着陶罐,缓缓转过身来。此时的林凯目光尖锐、冷峻,仿佛看见的完全不是我,不是他的女朋友,而是一件远古的精美陶器,他欣赏着,沉思着。我的心也跟着他沉静下来,按照他轻轻的提示,用心去感觉、去把握、去表现那种自然纯粹……

  画中的原型——我,“出名”了。先是大学同学,然后是同事,最后到了父母亲那里,我几乎被等同于令人唾弃的“鸡”。虽然我早有一些心理准备,但冷言冷语还是击中了我的心。当父亲大喊着你给我滚的时候,我只觉得脊背冰凉。

  一个晚上,秋风瑟瑟,我和林凯相约在公园门口。在大树下,林凯用大衣裹着我,深深地拥吻我,吻去了我无以言说的委屈:“嘉嘉,我们结婚吧!”幸福的泪打湿了我的脸颊。

  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母亲也渐渐接纳了林凯,转眼过了春节,我们把婚礼定在了“五·一”。

  3月初,林凯突然接到通知去参加湖北省青年文艺家赴西双版纳采风团。林凯很高兴,但一想到再有两月就要做新郎了,有很多事要办的,林凯又犹豫了。我看出了他的心思,就宽慰他说:“机会难得。婚礼也基本准备得差不多了,其余的我来做,你就放心去吧,好好创作,也好好玩玩,只要你别乐不思蜀忘了回来当新郎就行。”林凯高兴得像个孩子:“行!那我就去给你带几只孔雀回来!“人家能让带吗?”我傻呵呵地问。林凯大笑:“哈,不让带还不让画呀,傻丫头?!”

  日子在思念中缓缓流过,林凯终于该回来了。按照林凯说的时间,他后天晚上11点就该到襄阳了。我说我要去接他,他在电话里千叮万嘱,要我别去接,说夜里太不安全,就在家等他就行了。我答应着,但心里却决定还是要去接他。站在车站里,我看着许多人涌出车站出站口,我的目光在出口几个通道来回搜寻着,生怕漏掉了林凯。我时不时地就大喊一声:“林凯!我在这儿!”

可出站的人都走尽了,还是没有阿凯的身影。夜,很冷,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了我,我忍不住颤抖起来。我失魂落魄地给父母亲打了个电话,恐惧感压迫得我要窒息。“也许他没有赶上那趟火车。没事的。或者他中途有其他事情换了车了。”父母和哥哥都起来安慰我。可一直等到了天亮,林凯也没有出现。我真觉得要疯了。

  哥哥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他说是堂哥的。我屏住呼吸,看见哥哥的脸一下子煞白:“什么?出、出事了?”“大巴撞了,死了好几个人,林凯可能也在里面……先别告诉闻嘉吧,还没万全确定。”哥哥的手机声音大,每一句我都听见了。无异于晴天霹雳。

  ……在阿凯的遗物里,我找到一幅幅孔雀的速写:线条简洁,构图完美。在右上角的空白处,都写着两行流畅而潇洒的落款:“给爱妻闻嘉;林凯速写”。耳边蓦然响起林凯的笑语:“哈,不让带还不让画呀,傻丫头?!”

  我常常情不自禁地往车站去。就是想去看看那些从南方开来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