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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味道

　

江儿

　

“八月到了，家里的桂圆熟了，周末我们回家摘桂圆吧！”就这样，在男友欢快的催促声中，周六我们将所有的烦扰通通抛之脑后，披着星星的光辉一路向家里飞奔去。只一进山，我们都放下了防备，让自己纯粹地轻松，一股如清泉般凛冽的凉爽竟如此轻易地就侵袭了我们的心底，让我们如同醍醐灌顶般地陡然清醒过来。一路上如果不是这令人讨厌的发动机声，和我们如鸟儿般叽叽喳喳的谈笑声打扰着这份静谧，我们真以为时间在这一刻凝结了，所有的喧闹在进山的那一瞬间都嘎然而止了。

就这样，摩托车沿着两旁都是茂密树林的蜿蜒小路一直前行着，当从一座高坡上滑下左拐之后，眼前便是一条豁然开朗而且平整的大路。顺着这条路向前看去，那黑黑的夜幕中竟有着稀稀落落不停闪烁的灯火，而那灯火阑珊处就是我们的家。

迎着灯火我们停在一座双层小楼的院外，我从摩托车上下来，轻轻推开院门，阿妈（奶奶）就如我想象般那样坐在门口纳凉，等着我们回来。一见到我进来，阿妈的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叫着我的名字，一直问我是否吃了。我微笑着走到阿妈的身边，拉着阿妈的手一再告诉她我吃过了，她才终于放弃了要去厨房给我热饭菜的想法。

我继续向厅里走去，可爱的弟弟妹妹们光着脚坐在客厅干净凉爽的地板上，在下五子棋。看见我来了，都开心地和我打招呼，我把买来的小零食拿给他们，他们在一起热闹地分享着。还没等我坐定，男友就递给我一个筐子，我一看里面是满满的又大又饱满的桂圆。男友一脸得意地对我说，快尝尝，这是刚摘的桂圆，很新鲜的，你们那里可是吃不到的。

这点我可不得不承认，因为我成长的地方本来就不生长桂圆，更不可能吃到这新鲜刚摘下的桂圆了。我拿起一个，刚刚准备剥开时，男友就立刻上前对我说，剥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那些很容易从枝上脱落的在挂枝的地方会有虫子的，所以要看清楚，要像这样轻轻一捏就出来了。于是，我看着桂圆那丰厚晶莹的果肉从两半裂开的果皮中，慢慢地挤了出来，还没等探出头，那美味香甜的汁水就已经涌了出来，我赶快把它放进嘴里，生怕浪费了一点点的琼浆玉液。

就这样我也赤脚坐在门口，在八月徐徐的凉风中，看着阿妈那种怡然自乐的悠闲，嗅着院里爬在丝瓜藤上小黄花的淡淡清香，听着男友和小弟小妹们的嬉笑声，一颗一颗品味着桂圆，任那清香的味道在嘴里久久回旋。此刻我的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动容的感激。

当银亮的月光挥洒在院里时，我情不自禁地起身向外走去。从阿妈家的小院出来，面前就是那颗繁茂的桂圆树，再往前走走，越过了一口井就到我男友的家门口了。这也是一栋两层半的小楼，只是因为不常有人住，而显得有些冷清。我开门走入后院，只见熟透的桂圆滚落得满地都是。当我沿着楼梯走到二楼的阳台上，一阵阵的凉风拂面而来，顿时让人心情变得清朗舒适。

这二楼的阳台是我特别喜欢的地方，不仅宽敞通风，而且是个观赏风景的好地方。白天在这里可以看到一弯弯的养泥鳅和虾的池塘，还有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菜地。在桂圆开花的时节，我们对面的邻居就会在屋顶养蜂采蜜，那时你若在阳台赏景，就定会有顽皮的客人来访，不过无须担心，这些可爱的小蜜蜂是不会伤人的。除了这些，你还可以看到小鸭们在河里嬉戏，小鸡们跟着妈妈到处觅食，还有一起打闹追逐的猫猫狗狗们。

虽然白天是这样的有趣热闹，但到了晚上也并非无聊，只不过是别有一番风景可赏。倘若月明星稀，那便可以看到四周环绕的起伏群山，远远看去就像水墨重彩，在随意泼洒中又透着和谐和细腻；倘若满天繁星点缀，那便只看这变幻莫测的星空就足已；倘若如今日般突然变得雾气重重，飘洒着零星细雨，那便要用耳朵赏景了，闭上眼静静地听这夏日里知了，青蛙，鸟儿，猫儿，狗儿们此起彼伏的动听声音。这般景致真是“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现。”

在这样的舒适和宁静中，我终于抵不住疲惫的侵袭，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朦朦胧胧中，除了听到淅淅沥沥雨点拍打窗户的声音，似乎还看到自己站在那二楼的阳台上，微笑着和隔壁院里纳凉的邻居打招呼，不经意间一首小诗又飘进了我的梦乡：“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第二天的清晨，当我们想要和赖在房间里不肯离去的阳光般，赖在床上不起时，男友四姑姑叫我们起床的喊声已从阿妈家传来。听到叫喊声，男友很麻利的就爬起来，等我睁开惺忪的眼睛去洗漱时，已经见不到他的人影了。虽然我听不懂四姑姑在喊什么，但也可以猜个大概，肯定是让他摘桂圆呢。这不，一阵阵树枝晃动的声音从小妹的房间中传了出来，我忙跑过去，透过窗户，果真看到男友正爬在树上摘桂圆呢。看着他藏在桂圆枝丛中的笑脸，我的心突然温暖起来，忙举起相机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等我下楼走到那棵桂圆树下，才发现大家都已经聚在一起，分工有序地各自忙碌着。我的男友和四姑姑的男友在树上身手矫健地摘折着桂圆。小妹们把掉落的桂圆放进筐里，搬到井边，其它人就拿着剪刀将杂乱的枝叶剔除掉。我倒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落到了最后一个，也没什么可插手帮忙的地方，于是我就负责拍照，将这快乐热闹的一幕幕都收录起来。

经过一阵忙碌，这棵壮实的桂圆树上的果实已基本被我们摘尽了。听男友说，这次摘的桂圆有60到70斤，加上上周摘的也有一百多斤，不过只是我们自己吃，或是送给亲戚朋友吃，多余的就晒成桂圆干，也是留给自家的。真正拿去卖的桂圆，是四姑姑男友种的，听说今年竟摘了六七千斤呢，想想那该是怎样浩大的场面呢。

忙碌之后，大家都聚在井边，一边收拾桂圆，一边歇息闲聊，那种收获的喜悦在彼此的话语中流动着，任谁也会被感染。我站起身，看着可爱善良的家人，看着这棵为我们带来快乐的桂圆树，看着面前这片生机勃勃的绿野，看着头顶蔚蓝无云的天空，看着远方那起起伏伏连绵不断的山脉，不由得想起了陶渊明笔下的那首《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不知为何，这首很小就会背诵的诗竟到今时今日才如此深刻地让我品味到其中的意境。也许就如陶渊明般，只有在喧闹的俗世中经历了起起伏伏，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才可以在清贫的归隐生活中找到真正的乐趣，做到出尘脱俗。我独爱心远和悠然两词，只要心是空灵和洁净的，哪怕身处俗世，也依然可以生活得悠然自得。

虽然我也是这俗世中的一粒微尘，虽然我也和所有的人一样为了生存而奔波，不过我却在这生存的过程中，努力地保持着我最初的灵魂。无论为此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经历了怎样的挫折和苦难，我都未曾放弃心中那个真正美丽生命的信念。

“真正美丽的生命执着地追求着真善美，它不会趋炎附势地扭曲自己的形象，涂改自己灵动的线条，更不会让自己美丽的底色染上尘埃，除非用烈火将其燃烧为灰烬，使之化为灰尘。否则美丽的生命就像一条清澈的小溪，永远百折不回，乐观坚强地奔向大海，直到最后一滴。”

当我从这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被落日的余晖笼罩，不远处也传来了阿妈唤我们吃晚饭的叫喊声，不知不觉中周末竟这样快地飞逝而过。吃完晚饭，我和男友在大家殷殷的叮嘱声中，坐上了返程的摩托车。而我，在他载我出山的摩托车发动机的轰轰中，在一阵阵拂面而来已不再炙热的徐徐凉风中，在从身边飞快后退的满眼绿色的桂圆树林中，终于闻出了八月的味道是那样的香甜，虽然醉人却不腻人，那是桂圆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