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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不仅仅是讲故事

——谈胥和彬小说的得与失

 

吴佳骏

 

当下的许多小说,多的是热闹和喧嚣,缺的是内敛和沉静。有时,当我们满怀热情,充满期待地去读某一部小说,其结果总是令人失望。现在很多作家,受市场或功利等因素影响,把一部小说写得不再像小说。玩花样的多,目的不外乎为了钞票。最终是离小说的常识越来越远,离读者越来越远。而就近读胥和彬的小说集《守门人》,却给了我不一样的感受。它让我看到了小说之所以为小说的艺术规律。读他的这本小说集,我觉得至少有三点,是值得肯定的。

一、善于取材。胥和彬的小说题材,基本上都取自他所熟悉的生活。他绝不会去碰那些他不了解,不熟悉的生活。不熟悉的题材写起来就会很生涩,有时是费力不讨好。尽管小说允许虚构,但虚构也不可能凭空捏造。胥和彬很聪明,他知道捡到篮子里不都是菜的道理。他也不像有些作者,看到一则新闻,或听到一个故事,都想拿来作为素材。而不去考虑这个事件值不值得去写成一篇小说。具不具有文学价值和艺术价值。所以,他能够区分哪些题材可以拿来写小说,而哪些题材是不可以写进小说的。这就使得他的小说富有表现力。就拿他的《守门人》这篇小说来说,讲一个退休教师渴望被学校返聘回去看门的故事。以一个小人物的命运来反映社会的某个侧面。胥和彬本身就是教师,他熟悉这个题材。对教师的生活及情感也有深切的体会。故他把这个人物写得丰富多彩。试想,如果他本身不是教师,靠虚构或道听途说,能把这个题材写好吗?我想,那是不可能的。这篇小说应该是他这本集子里的代表作,以它作书名,是理所当然的。目前,该小说已在《福建文学》201111期上发表。而且还是小说栏目的头题。

所以,我觉得胥和彬很注重小说题材的选择。一个善于取材的作家,他的小说绝不会粗制滥造。因为,一个作家遇到一个好的题材,就像一个导演遇到了一个好的剧本。可遇不可求。

二、善于叙事。我不敢说胥和彬的每篇小说都写得多么的好,但他的每篇小说都好读。他把故事讲得很轻松。不云山雾罩,也不哗众取宠。文笔朴实,流畅。比如他的《两代人的心愿》这篇小说,讲的是80年代的一个农村家庭,父母每日都在田间劳动,他们最大的心愿是让自己的两个儿子考上大学。后来经过艰辛的努力,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落榜,一个考上了大学。这在全村都引起了轰动。为庆祝当地第一个大学生,村民们凑钱进行庆祝,父亲因为高兴而多喝了几杯导致病发入院,故事由喜入悲。这个故事的叙事很干净,没有过多的枝蔓,线索清楚,脉络清晰。采取了中国传统小说的叙事方式,给人诸多的思考。除此之外,像他的《拜舅为师》、《秋芬》、《七娘》等篇章,叙事也是同样的简洁。他非常注重叙事本身的力量。叙事就是目的。叙事就是内涵。叙事就是思想。这是很难得的。善于叙事,也可以理解成是善于讲故事。而一个优秀的小说作家,首先应该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很多写小说的人,不太重视叙事,而一味地去模仿西方的一些文学表现手法,像什么意识流、结构主义等等,结果是使小说偏离小说越来越远,读者根本读不懂。其实很多所谓的先锋作家,像苏童、余华、格非等人。他们早期的小说都注重语言的实验,而轻视故事本身。看重文本意义上的探索和革命。可经过一段时期之后,他们又都统统向故事回归。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这说明,作为小说这种文体,从本质上讲,有些基本的东西它是不能变了。而故事无疑是小说之所以是小说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特质之一。一个小说家无论有多么大的文体探索的勇气,他都必须把小说写得像小说。这就是《红楼梦》为什么被视为中国传统小说经典的原因。因为它尊重了小说的艺术规律。我觉得,中国作家写中国小说,还是要符合中国语境,符合中国人的阅读习惯和审美习惯。因为,任何创作都脱离不了作者生活的具体环境。这是个常识。可往往很多人把这个常识给忘掉了。而胥和彬却没有忘记这个常识,这说明他小说创作的路子是走对了的。

三、善于刻画人物。胥和彬来自于农村,对底层生活比较熟悉。这使得他的小说少了一种学究气,少了一种知识分子文人惯有的做作和故弄玄虚。从他的小说里面,我们可以看到他自己的情感流露,像小溪一样,清澈见底。因为他对它小说里的人物比较熟悉,所以在塑造人物性格方面,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我猜想,他有时候可能比爱他自己更爱他小说中的人物。也正是因为他爱他小说中的人物,才写得如此真实生动。把人物的内心和情感的纠葛表现得很充分。比如,他的《正式工作》这篇小说,其中写到两个女性人物,我觉得很有意思。一个是郑芬芳,一个是郑玉兰。这两个女人都跟主人公发生过隐秘的关系。我原本是跟郑芬芳产生了爱情,但迫于父母的压力,非要让我找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女人结婚,于是,便在违心的情况下向郑玉兰写了求爱信。小说就在这种爱恨交织的冲撞中展开叙事。一边是孝道和权威,一边是爱情和自由。当这两者遇到矛盾冲突的时候,该怎么处理。听父母的,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不听父母的,又觉得父母最终是为儿子好,并无恶意。而且,对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转正成为教师的这么一个人来说,自己今后的发展,确实也需要严肃对待。胥和彬借助他的小说,不但把这两个女性人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进行了生动的探讨和剖析,还把主人公自身的复杂心境,那种挣扎和痛苦,酣畅淋漓地表现了出来。从而对人生的意义和存在价值作了一些理性层面的思考。他写得很自然,人物形象也很鲜活。因此读者很容易进入。他是贴着人物在写,他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知识分子在指导他的人物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也没把自己当做一个教师,在向他的人物说教。而他自己本身就是作品里人物的一个朋友,心贴心地去体会人物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种通过人物来推动故事发展,而不是靠情节来推动故事发展的写法,在胥和彬的小说中可以找到很多例子。如《嫂子》、《文老师的孤独史》等等,都是这样。人物是小说的核心。把人物写活了,这篇小说也就写活了。

当然,任何一个作家的作品都不可能尽善尽美。胥和彬的小说也不例外,除了我上面提到的优点以外,也还存在着些许不足。我把这一不足,归纳为以下两点:

一、写作的角度,也就是视觉的选择还不是太理想。

角度是奠定一篇小说的基调。角度也是进入一篇小说的门。角度选好了,这篇小说的叙述感觉也就找到了。写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很多优秀的小说,他的开篇就很吸引人,能够紧紧地抓住读者。这也是角度选得好的原因。而胥和彬的一些小说,他在开始叙述的时候,就显得有点平。绕了一个圈子之后,还没有落到那个点上去。缺乏一种新意,而叙述的语言,也略显得张力不够。这就使读者的阅读兴趣降低了。好的小说家,在他开始写作一篇小说的时候,他都会给自己的小说选择一个角度,以此来达到他的叙事目的。每个开头都有悬念。每个开头都设置了伏笔。让读者一看,就想去探究文章下面的内容。

 

二、对隐藏在故事背后的意蕴挖掘还不够

很多写小说的人,都把写小说理解成是讲故事。因此,很多人写的小说,都带有民间故事的味道,像《故事会》上发表的那些东西。其实,真正的小说绝不仅仅是讲故事。讲故事的目的,是要告诉人们隐藏在故事背后的东西。所以,任何一个写作者,不要老是埋头在写,而要多留些时间来思考。而胥和彬的一些小说,他只是陈诉了故事本身,故事讲完,小说也就完了。他只是充当了一个生活的讲述者,而不是发现者。用照相机拍下来的图片,跟用笔画出来的图片是不一样的。用手写和用脑写是不一样的。一个是记录,一个是创造。而凡是优秀的小说,都是对生活的发现。要用自己独特的眼光,去发现生活的趣味,并把这种趣味转换成一种思考。只有通过思想过滤的小说,才具有小说的意义。真正的小说它不止是对生活的一种反应,还是对生活的一种假设和补充。作为一个小说作家,切忌把自己的小说写成一篇调查报告。从这个意义上说,胥和彬今后的小说,不妨在写小说之前,多去思考一些隐藏在故事背后的意义,赋予文本一种深度和厚度。

我期待看到胥和彬越来越成熟的小说。